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黎乡最后摸索到的,是她的笑容。
她死了。
“他们说,她是个狐狸精,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又害得儿子瞎了眼睛,这一定是她作孽的报应……
这不是她的报应,是我的。”
黎乡的面色狰狞:“如果安乐坊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如果母亲没有爱上那个男人……
如果,我没有生下来就好了。
否则的话,就不会害得她死去!
轰!
声刃推进,自长街之上留下了一道笔直的沟壑,如此凄厉,带着刻入骨髓的怨恨,延续到了黑暗的尽头。
李白的双脚自地面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横在胸前的剑气吞吐不定。
遍布裂隙,几乎快要一触即溃。
可更令他不安的,是眼前一片昏沉,肢体渐渐麻木。
喘不过气。
“毒?”
看不见的声刃里,竟然有藏着毒粉么?
视线渐渐恍惚。
黎乡的身影,也覆盖了数道重影,再看不清晰。
“为何还要挣扎呢,李白先生——”
盲眼的少年步步踏前,反手拔出了一柄细长的匕首,鹿角的徽记自锋刃上浮现:“放心,不会痛苦。
只要一瞬间,就可以解脱。”
匕首斩落。
李白挥手,剑气一闪而逝。
断刃飞起,从空中落下。
黎乡愕然一瞬。
竟然还留有理智么?
“不行。”
就在他的面前,李白抬起面孔,在恍惚中缓缓摇头。
那么坚定。
“你不可以杀死我,黎乡。”他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黎乡失笑,摇头:“事到如今,你还……”
自昏沉和苦痛中,李白轻声呢喃:“要是我都被你杀死了的话,谁还能救你呢?”
黎乡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不是求饶,也并非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可哪怕在毒药和失血的折磨之中,遭遇了朋友的背叛,身陷绝境的时候,他心里却依旧还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朋友,从泥潭中挽救!
黎乡陷入呆滞。
愕然,困惑,紧接着,从胸臆间浮现的,却不是感动。
而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究竟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们真的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声刃劈斩,瞬间,将最后的剑气击溃。
李白踉跄后退,跌倒在地上,想要撑起身体,却再没了力气。
“太天真了,李白先生。”
黎乡冷漠发问,“难道你指望说点漂亮的梦话,就让我手下留情么?”
“那就放马过来啊,黎乡,杀了我,不要在说话!”
李白疲惫的轻叹,“不要再讲那些你的遭遇和过去了,也不要再流泪……做你应当做的事情吧。”
黎乡呆滞一瞬,下意识的抬起手,才想起来,那一双从未曾目睹光明的眼眸,已经很久不曾流泪了。
只有露水的湿痕在消散。
像是幻觉一样。
可看到他的样子,李白却轻声笑起来,满是欣慰。
“你在后悔,对不对?因为你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他艰难的喘息:“听我说,黎乡,你还可以回头,那些仇恨不是你的,是卢道玄强加给你的东西。
你可以重新开始,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那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够了!”黎乡怒吼。
轰!
目盲的少年挥手,锋锐的声刃横扫,自下而上,斜斜的将大地和墙壁劈斩成两段。距离李白的面孔,只差浅浅一线。
“倘若血债累累的鹿角都能够变成一个好人,这个世界上还要公义做什么呢,李白先生!你不是天上人么?你的侠客行在哪里!你所骄傲的道理和侠义呢!”
他沙哑的质问,“我杀的人比季献要更多,比青衫会的人还要更多,难道我便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么!
我早就是你的敌人了,我是来杀你的,为何总要对我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期望!”
“拿出你的剑气,来杀了我!”
黎乡冷声说,“否则,死的就是你了!”
苍白的声音自他手中再度汇聚,一道,又一道,重叠,化为不逊色于神兵利器的锋刃,对准了他的面孔。
“都是,谎话……”
李白勉强的笑了一下,“黎乡,你随时都能够杀了我的。可你不想让我死,对不对?”
否则的话,他早就可以杀了自己了。
多少个日夜里,毫无防备的时候,多少次李白烂醉如泥的时候,还有多少次他牵着自己的衣角,漫步在街头的时候。
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夏天,回忆起来,却是那么漫长又漫长的时光。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同样的笑声里。
就好像家人一样。
彼此相伴。
“你在撒谎啊。”
李白抬眸,凝视着眼前的锋刃,告诉他:“我最讨厌撒谎的人了……”
可那么多撒谎的人里,会为别人流泪的,却只有你一个而已。
你不是鹿角,也不应该是卢道玄的杀人工具。
“放弃吧,黎乡。”
他说,“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包括你的人生。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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