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山中往来毕竟不便。
师父出门尚未归来,她每日烦劳道长们已是叨扰了,若采买食物时再去麻烦,未免不好意思。如今有人解了这难题,又是冲着司裕来的,倒也不妨取用。
遂将东西收拾好,如常照料司裕。
进了腊月后年节将近,寒风消却后山谷里渐而回暖。沈老这回走得远,也不知是哪里绊住了,快除夕了都还不见踪影。沈乐容手脚勤快,每日翻看医书摆弄药材之余,仍乐颠颠的去看她种下的药材,回来后糊了灯笼装点屋舍,等着欢快过年。
司裕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发呆。
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些。
虽不能行动自如,仗着沈乐容那双妙手包扎,要紧伤处又有木板绑着,慢吞吞的挪动已不成问题。先前帮忙抬他的道长也终于不用再折腾,安心回观里去了,院中便只剩他和沈乐容两个人。
已经躺了整个月,他身上闲得发慌。
换成从前,伤势但凡恢复成这样,他便能少许多顾忌,外出溜达不在话下。
但如今他却不能。
——怕被沈乐容逮住了数落。
司裕不怕鬼神,不怕生死,却怕惹少女生气,换来凶巴巴的教训。
今早沈乐容端来的那一篮蚕豆都已剥完了,他百无聊赖地躺着,两只手搭在胸前,假作两敌相遇,拿十根指头打架。
院里传来脚步声,是她故意换了软底鞋子,踮着脚尖摸过来,大约是想偷看他可曾在屋里乱折腾。
这动静于司裕而言委实过于幼稚。
他抬了抬眼皮,十根修长的手指照旧忙碌,直到沈乐容凑近门口偷偷觑来的那一瞬,骤然阖眼停手,仿若熟睡。
沈乐容还以为他真的在睡觉,颇为满意的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想将剥好的蚕豆拿走。
才拿起篮子,一转头就见司裕醒了。
四目相触,沈乐容有一瞬愣神。
因那双眼睛很好看。
像是黑夜里缀在夜空的星辰,清冷又遥远,衬着俊秀的眉目于山间冰雪。初识时的那股疏冷渐而消却,日夜相处后,两人亦渐渐熟悉。此刻天色将暮,屋里尚未掌灯,外头亦别样安静,她不提防落入那双眼底,便似石子投在安静的湖心,悄然荡开了涟漪。
沈乐容下意识别开目光,压着胸腔里蠢蠢欲动的心跳,状若无事地道:“醒了。”
“嗯。”司裕抬眉,“还有活儿吗?”
——起居三餐都是琐事,那些美味的饭菜送到嘴边,背后更需许多功夫。没了旁人帮忙,少女忙不过来的时候,会给他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差事。司裕原就是仰仗人家照顾,利索修长的手指做起杂事毫不含糊,向来都听话应命。沈乐容也不客气,支使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此刻,她倒没安排差事。
“晚点我要去道观,跟道长请教些事情,大概半夜才能回来。晚饭我已做好了,会拿小炭炉炖着,走之前拿过来就能吃。你先躺好,先把今晚的药换了。”她说着话,拿了剥好的蚕豆出门,去取药箱。
外面晚风凛冽,吹散心头的凌乱。
她走到井边,就着木桶里冰凉的水洗了洗手,擦去水珠后,又拿凉透的手指在额头拍了拍。等脑袋里杂念尽去,才拎了药箱往屋里走,免得夜里回来晚了,换药时不方便。脚步还没跨进去,脑海里不知怎的又浮现出少年扒去衣衫后劲瘦的身材,从肩臂至后腰,一闪而逝。
连同他静静望过来的清冷眼眸一道浮上心头。
沈乐容脚步微顿,无端生出些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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