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在万云谷的那十余年,回首时唯有阴暗,不值得多提。
走出那道峡谷后倒有许多明媚记忆。
从京城大厦将倾时勉强维系的人烟阜盛,到魏州在谢家治下的安稳富庶,他在千里路途间自在往返,回想起那段时光,仍能心生温暖。到后来,难免提起重伤后跌落在黑麋山的缘故。
彼时秋高气爽,京城里战事初定,谢珽虽还未登基称帝,其实大局已然尘埃落定。
司裕便无需隐瞒那场惊险较量。
沈老虽知他的身手高绝莫测,得知他曾跟大名鼎鼎的汾阳王并肩为战,也难免惊讶。好奇心一起赖,难免拉着司裕问东问西,想知道这位铁腕纵横战功赫赫的新帝究竟是怎样的人,何以有那般手腕能耐,护得边疆安稳,夺得帝位皇权。
这个问题,司裕答得磕磕绊绊。
他素来性子清冷,跟谢珽的往来实在不算太多,哪怕曾并肩对敌、携手为战,也是因惺惺相惜,彼此敬佩。
至于谢珽的为人和经历,实在说不出什么。
沈老对此颇为遗憾,沈乐容最初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却渐渐安静了下来,生出幽微心事。
——为着司裕故事里的那个少女。
听得出来,司裕之所以抛却万云谷的旧日阴霾,渐而踏入红尘烟火,皆是因那个叫名叫楚嫣的女子。那是先太师最疼爱的孙女,仙姿玉貌,才华斐然,是地位尊崇的王妃,恐怕还要在不久后入主后宫。那样的人对她而言委实遥不可及,而对司裕而言,恐怕是将他拽出深渊,帮他拨开云翳的紧要之人。
会有多紧要呢?
沈乐容忍不住暗生猜测,迷在局中心思杂乱之际,便也甚少插嘴说话,只默默坐在小矮凳上,摆弄手里的药草。
司裕自然察觉了她的异样。
旁边沈老抱着酒葫芦,还在饶有兴致的闲侃乱聊,他不好打断老人家,只不时将目光落向她的侧脸。直到沈老喝尽兴了,踏着夜色回屋去睡觉,他才丢开研磨到中途的药丸,蹲在她的身边,随手捞起一支草药打理。
沈乐容抬头,看了他一眼。
司裕挑挑眉没说话,只瞧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揪出里头藏着的小心思。
他的唇角甚至噙了点笑,觉得她生闷气挺有趣。
沈乐容忍不住打他的肩膀。
司裕不躲不闪,任由她轻轻打在身上,呵痒似的,等她出完气,才轻轻捞住她的手腕,“怎么了呀?”
“没怎么,就是……”沈乐容声音微顿,有点难以启齿。但她素来爽利,从不是将事情闷在心里的人,挣扎片刻后,到底还是低声道:“就是那位楚姑娘,救了你的那位,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她问得认真,甚至暗藏忐忑。
司裕难得瞧她这般姿态,一瞬诧异之后,忽而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神情坦荡又温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相似的问题,周希逸也曾提过。
司裕也早已想清楚了。
他摩挲着细腕,就势在地上盘膝而坐,借着皎洁月色和满院灯光,将那些过往说给她听,半点不曾遮掩。
年少时不懂得爱恨,阿嫣于他而言是明媚春光,引着他爬出深渊,暗生向往,欲护在身后永不沾惹尘埃,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但他始终记得界限在哪里。
哪怕不自觉生过贪恋,也只是浅尝辄止,在察觉不妥时便已掐断,而后孤身来到蜀地观玩河山。
如今旧事凝为剪影,是记忆里的亮色。
但他们终有不同的前路。
过处未必是前生,但到时必定是彼岸,她有谢珽宁死守护的深情,他也有此刻相伴而行的温暖,可以肆意握在掌心,共赴前程。
司裕说得坦荡,不眛不藏。
沈乐容靠在他肩上,得知那段过往的全貌,窥明司裕的态度后,心里亦渐渐踏实了下来。
那种自持与割舍,她虽未必立时领会,却大约能够明白。
就像幼时喜欢的那些漂亮衣裙,若是别人衣柜里的,她会夸赞会羡慕,想要拥有,却从未真的试图据为己有。等长大些,回首过去时,那依然能是彼时记忆里最美好的存在,曾令她暗生欢喜,成为过往回忆里的一抹亮光。但人生漫漫,顺着这道河流向前还有无数风景,她会遇到更喜欢的景致,而非拘于从前所遇,相信司裕也是。
她信得过他的心性,也信得过自己。
更何况,此刻他就陪在她的身边,在无数个日升月落中,慢尝人间欢喜。
握在手里的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沈乐容悄然勾起唇角,靠着司裕昏昏睡去。
待翌日天明,仍是阳光洒遍。
……
因沈乐容还年轻,沈老不愿早早将她束缚在医馆里,一直想带她各处游历,既可访名医求学,也能开个眼界,对各色药材知根知底。先前唯有师徒相依,虽有手中各色奇药为恃,到了新地方时,沈老还是得先多操心友邻居处等事,免得疏漏了让小徒弟受委屈。战乱之中,师徒俩更不敢去别处冒险。
如今可就有恃无恐了。
有司裕这么个绝世高手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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