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前说了大话,张保庆心里虽然后悔,但是依照他的性格,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往回收了。他想了一想,找个借口说:“下去捉狐狸正合我的心意,可是你们俩没有猎枪,只带了弓箭,万一……万一遇上熊,又该怎么对付?”
二鼻子说:“瞅把你吓得,这不还没下去吗?下去也不可能遇到黑瞎子,这么冷的天,黑瞎子早躲进树洞猫冬去了!”
张保庆本想说:“冬天也有人在山里遇到熊,如果有一只躲在树洞中冬眠的熊瞎子被意外惊醒,进而狂性大发,那是谁都惹不起的;另外据传五六十年代边境对面闹饥荒,树皮都让人扒下来吃没了,那边的熊饿急眼了,下了大雪还不蹲仓,却跑到长白山这边找吃的,遇上人抱住了舔一口,半个脸就没了。”可他一听二鼻子话里话外这意思是小瞧自己,话到口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们二人不顾菜瓜的劝阻,击掌为誓,打定主意要进深谷,是死是活各安天命,非见个高低输赢不可。但这一路进山,在森林中走了一天,眼看日头往西沉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半夜下谷,只得先找处背风的山坳过夜。
天一黑下来,山里气温骤降,山坳可以背风,却挡不住严寒,转眼间温度降至零下二十几度,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三个人的眼睫毛上很快冻出一层白霜,二鼻子的两行清鼻涕也变成了两道冰挂。长白山的猎人冰里生雪里长,自有对付严寒的法子。二鼻子带头动手,先掏个屋子模样的雪洞,把雪拍瓷实了,又出去抱了一大堆乌拉草回来,撒到雪屋的四周。都知道关外有三宝,可人参、貂皮这前两件宝贝从古至今都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唯独乌拉草随处可见,到了冬天枯萎变干,塞在靴子里既防寒保暖又透气吸汗,用来铺床、续被也是又轻又软。但张保庆不明白二鼻子将乌拉草铺在雪屋外边为的是什么。菜瓜抓了两把乌拉草帮张宝庆塞到靴子里,告诉他长白山里有一种猛兽,东北话叫“豹狗子”,也就是花豹,神出鬼没、极为罕见,这东西体型虽不及老虎大,却凶猛无比,追击猎物的速度奇快,山里没有任何野兽跑得过它,而且善于攀爬,逮住了猎物拖上树挂在树杈子上慢慢吃。一头成年的豹狗子单挑一个大活人不费吹灰之力,别的大兽也不会去主动招惹它。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豹狗子最爱往乌拉草上撒尿,所以在山里过夜的猎人除了生火以外,都用乌拉草来防御猛兽。
二鼻子兄妹在雪洞中笼起一个火堆,铺上狍子皮睡袋钻进去,捂好狗皮帽子围火而坐。当地人遇上大雪封山或追击猎物迷路的时候,往往会掏个雪屋抵御酷寒,钻到里面任凭外面风吹狼嗥也不在乎。二鼻子兄妹一边生火,一边用松枝做雪鞋,深谷中积雪没膝,加之没有人迹,积雪松松散散,走上去一步一陷,行动受到极大限制,因此要做这种简易的雪鞋,无非是将带叶子的松枝横竖绑成一个船型,固定在靴子底下,以便于在积雪上行走。菜瓜也给张保庆做了一双雪鞋,又抓来雪块放到锅里,架到火上煮得热气腾腾,喝了可以取暖。
张保庆从没住过这样的雪屋,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只见头顶和四周银装白壁,晶莹通透,上下左右全是冰雪,二鼻子兄妹将热滚滚的锅子放在雪屋中煮水喝,雪屋不仅没有融化,热气升到屋顶突然遇冷,反而变成冰屑缓缓飘下,到处白雾蒙蒙,真好似做梦一般。
菜瓜又拿出带来的刨花鱼,三个人坐在雪屋中吃了充饥。那是剥皮之后冻成冰棍儿的哲罗鲑,三五尺长一条,用刀削成刨花儿似的薄片,蘸点儿野辣椒直接放到嘴里,吃起来格外鲜凉爽口。长白山的猎人冬天进山,总要带上几条冻得梆硬的鱼。吃过鱼肉,剩下的鱼骨、鱼头放到热锅里加上山辣椒和血肠一起煮,一口下去热辣辣、滑溜溜,冰天雪地中喝上这么一大碗,别提有多暖和了。二鼻子掏出一瓶“闷倒驴”,他自己先喝了几口,递给张保庆,让他也整上两口。张保庆不大会喝酒,却不肯在二鼻子面前认栽,闭眼一仰脖儿,喝下去一大口烈酒,呛得他脸红脖子粗,不住地咳嗽,二鼻子兄妹俩笑作一团。三人吃饱喝足了开始唠嗑儿。张保庆虽然说了大话,约定明天进入深谷放鹰捉狐狸,跟二鼻子比一比谁的鹰厉害,实际上他心里挺没底,二鼻子兄妹毕竟是鹰屯的猎户,带出来的两只铁羽黑鹰怎么看也不孬,他的白鹰从没逮过狐狸,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万一输给二鼻子如何是好?何况深谷中危机四伏,一旦遇上黑瞎子、豹子、老虎之类的猛兽,岂不丢了性命?
此外还有一节,进山打狐狸非比寻常,民间自古有“鬼狐仙怪”这么一说,四者之中唯“狐”是真。狐狸这东西不比山鸡野兔,成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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