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出口,脸上又是坦然,又是后悔。
“至于信号,”米莱狄点点头,说:“当你听见口哨声的时候,就是你要阻止西涯度动身的信号了。只要拖住他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
“这哪儿是举手之劳啊。”麦芽临走的时候,又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呢?”
“我就在这儿,”米莱狄疲惫地一笑,坐在地上,说:“我先喘口气。”
如今有了机关,米莱狄接下来自然要将雨甘的那一块徽章拿到手。二人约好了事后碰头的地点;她知道麦芽不会马上找到西涯度,此时正好趁机积攒恢复一些体力,再出发去找雨甘——只要将雨甘的徽章一拿到手,西涯度就等于是受制于她了,有了他哪怕不甘不愿的相助,到时她难道还怕解决不了罗更么?
米莱狄一路走到如今,大半是受益于她的计划周详;只是她却不知道,今天她这一个计划才刚刚在心里成了个形,就已经触礁了。
世事偏偏这样不巧,明明西涯度二人就在附近,但出去寻找他们的麦芽,没有看见他们二人,反而在林间没走多久,就迎头撞上了罗更。
当罗更忽然从一片灌木中走出来的时候,麦芽连心脏都差点随着那一声“啊”一起脱口而出。
明明是如此高大的一个年轻男人,那一头金红头发与野藤丛木也反差鲜明,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主动现了身,麦芽才惊觉他也在这儿——被他的目光一扫,米莱狄的那一块徽章,顿时好像着了火一样,烧灼着她的小腿。
“我、我正……”
一句“我正找你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麦芽知道自己能反应的时间不多,急忙改口说:“你原来在这里,这么巧!”
罗更望着她,嘴角沉沉地动了一下,好像面上有千斤重压压着,叫他不能笑起来。“不是巧,”他慢慢地将麦芽前不久才说过的三个字,也说了一遍。“我就是来找你的。”
麦芽激灵灵地打了个颤。“找我做什么?”
至今为止,哪怕是明知故问,她说的每一句话也都不能定义为标准的假话,因此尚且可以应付。
“米莱狄有没有与你接触?”罗更一边问,一边眯眼观察着她,“她现在在哪里?”
如果要对这两个问题撒谎,可就千难万难了。
麦芽十分痛恨自己这种连说一句谎,心里都空空地好像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一样的性格;然而不管是从现实利益考量,还是从那令人讨厌的道义感来说,她都不能把米莱狄的位置交代出去——麦芽急切之下,突然在心里唱起了歌。
心里一边唱歌,她一边飞快地将那句在舌头上打了好几个滚的假话给滑了出去:“我不知道!”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个里程碑;只是看着罗更的神色反应,麦芽却说不好他究竟相信了自己没有。
罗更仍旧低头看着她,浓眉红唇都一动不动,眼下被浅浅扫了一圈淡青黑。
她戒备着,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将机关转向了前方。
如果罗更真要动手,就算体力上麦芽无法抗衡,她也有信心能用自己的身手与机关术叫他吃一番苦头,至于最后能不能抓住她,那就要看运气了。
罗更一言不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麦芽,好像也在心里衡量着动手的后果。
他看起来好像一个原本又润泽、又健康的少年,却突然受到了不该有的折磨——谁看一眼都知道,他觉得自己不该遭受如此命运——实在叫人难以想象,他开口时说的话。
“你们这种人啊,”他叹息一般地说,“如果能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好了。”
麦芽心中一凛,不自觉地直起了腰,将机关紧紧握在身前。
“这个世界上,你看,就是有一小部分人是天生应该坐在上面的。人生于世上,就应该各自有命,各司其职。”罗更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该做属下的,就好好听话,该做零件的,就多给自己上上油。风角家给了后代一个也坐在上面的机会,可是你啊……注定是个残次的部件。”
“你别过来。”麦芽死死压制住双手的颤抖,低声说:“不然我绝对要你为这番话付出代价。”
罗更好像没听见。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斜斜向她一转,窄窄的面孔,窄窄的笑。“我允许你把属于我的东西再拿一会儿……因为我现在一点精力也不想浪费在你身上。你听明白了的话,就滚吧。”
尽管脑海中各种念头如狂风呼啸,麦芽却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不管罗更为什么竟然愿意放过她和她身上的徽章,这或许都是她唯一一个脱身的机会。
一头扑入林间后,麦芽戒备地回头一扫,正好看见了罗更的背影,有一刻,差点以为他腰带里歪歪地插着一大捧花——但再仔细一看,她险些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麦芽咬着牙,不敢再耽搁,急急跑远了。
因此她也没看见,罗更在原地蹲了下去。他的目光顺着麦芽刚才踩平的野草,穿过被碰歪了的藤蔓,和枝叶折断的灌木,渐渐描摹出了一条依稀不清的小道。
他站起身,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仿佛能闻见麦芽尚未散去的气息一样,他倒溯追寻着她来时的方向,每一步都恰好落在柔软的土地上,从暗绿林荫之间,走向逐渐向他打开的一片阴云与灰湖。
一个人影正倚在树干上,双腿长长地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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