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他只能在林先生床前一跪,承诺:“固北一定会好好照顾稚薇小姐……一生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知他心意已决,林先生唯有长叹:“我为你铺设平坦大道,你却偏要走独木小桥。”
蒋固北淡淡一笑:“很可惜,您想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他自然想要通天大道,但无须他人施舍,也断不会靠牺牲与景明琛的一生去获得。
林稚薇体弱多病不能操劳,蒋固北代行孝子职责操持了整个葬礼。战争期间一切从简,不过是搭了个临时灵堂吊唁,林先生的遗体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以待来日局势好转再运回青浦老家安葬。
蒋固北抱着骨灰坛送去给林小姐,却被林小姐的丫鬟挡在了楼下,那丫鬟转达林小姐的话:“老爷的骨灰请交给我,我们小姐说她就不见您了。小姐还说,她自己会照顾自己,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充什么劳什子的哥哥。”
蒋固北只得把骨灰坛交给她,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这算是把林小姐给彻底得罪了。这位林小姐不仅有林妹妹的病弱,更有林妹妹的决绝。
他与林稚薇相识整整八年,没有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决裂。
不过也好,从此心无旁骛,天地骤宽。独自行走在宜昌十月的夜风里,想到景明琛,蒋固北忍不住微微一笑。
天还没亮景明琛就被同事叫醒,她睡眼惺忪地给孩子们套上衣服鞋子就直奔民生公司而去。
他们是去请愿的,如今人多船少,民生公司承担着政府委派的中转重任,垄断了从宜昌到重庆的长江航运,每天都有无数人来这里请愿要船。景明琛他们到的时候,民生公司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
景明琛左右手牵着孩子,踮起脚往前看,嗬,真热闹,人家还有标语呢。
她问同事:“请愿有用吗?”
同事叹息:“有用没用,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景明琛只好和她一起高举起拳头,大声呼唤:“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突然间背后被推搡了一把,景明琛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抬头看,一队流里流气的大兵正拨开人群往前挤,他们破衣烂衫打着绑腿,手里的步枪有效地震慑了人群,请愿队伍识趣地给他们让开一条路,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售票窗口,带头的一记重拳砸在窗户上:“军爷要买票,你们管事的人呢?”
连日以来工作人员见惯了这些场面,对此淡定得很:“抱歉,目前船票供应紧张,请您按流程办事。”
带头大兵一口黏痰吐到窗玻璃上,麻利地拉开保险栓把枪管从窗口伸进去抵住工作人员的脑门,嘴里骂骂咧咧:“老子为了你们,在战场上把命都快丢了,现在要张船票你都不肯给,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票?”
工作人员从容地拨开枪管:“您就算真开枪打死我也没用,我这种小角色根本无权调配船只。”
他没有撒谎,如今宜昌航运受政府管制,非私人力量所能左右。
大兵只有把枪管抽回来,带着兄弟们满嘴脏话地推搡着人群离开,然而走到一半越想越不甘心,于是举起枪朝天“砰砰”放了几枪泄愤。枪声让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有人尖叫着“日本飞机来了”,人群立刻被吓得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霎时间整个码头乱作一团。
景明琛奋力揪住孩子们不让他们被人群冲散,等到码头秩序好不容易正常下来,她也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蒋固北从民生公司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盘腿坐在门外牵着孩子的景明琛。
她看上去没有睡好,眼圈发黑头发蓬乱,脑袋点得鸡啄米似的,手却紧紧抓住孩子们的小手。蒋固北朝她走过去,边走边脱下外套,对着孩子竖起食指“嘘”一声,单腿跪在地上,把外套轻轻披在景明琛肩上。
饶是他动作小心,景明琛仍旧是被惊醒了,她骤然睁开眼睛:“蒋先生,是你呀。”
真要命,她有一双湿漉漉的如溪边鹿的眼睛,带着一点惊怯,像是突然听到了猎人的枪声。
江边的冷风驱散了困意,望着如织船流,景明琛忍不住抱怨:“我真不明白,偌大个国家,怎么就省不出一条给孩子们的船。”
蒋固北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
他指指码头,又指指身后:“你看,如今几乎半个中国的人都挤在宜昌。可以说,现在的宜昌是中国未来希望所在。西南经济凋敝,人要入川,机械物资也要入川。现在已经是十月份,最多再过一个半月,长江下游就会进入枯水期,到时航运停滞,神仙也无力回天。要在四十多天的时间里把将近半个中国的人运到重庆去,卢先生难得很啊。”
卢先生是民生公司的老板,景明琛也多少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这位先生,她抱歉地对蒋固北说:“我知道卢先生很不容易,我就是,忍不住发发牢骚。对了,听上去你和这位卢先生有私交?”
蒋固北点点头:“算是吧,十年前我在上海做报关行伙计,常常要跑码头对接货船。那时民生公司初创,卢先生也尚未发迹,我与他在码头相识,那时便觉得他非池中物,十年过去,果然如此。”
景明琛歪头看着他,这人的履历真是奇怪,他年龄不比自己大许多,却仿佛已经经历过好几辈子的事情似的,十年前他看卢先生非池中物,恐怕卢先生看他也有化龙之相吧。
蒋固北看她眼神奇怪,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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