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琛来不及跟顾南荞告别就被母亲塞进了小轿车里,车一路开回到景家,一下车景明琛就喊着“爸爸”跑上楼,谁知爸爸竟不在房间里,景明琛刚要回头问母亲,只听见“咔嗒”一声,门竟被从外面锁上了。
景明琛这才知道落入了圈套,她很快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捶着门高声问:“是不是蒋太太通知你的?”
景太太高声回答她:“是又怎么样?你还真打算一个人跑到云南去?你休想!云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日本人天天炸路炸桥,你想去干什么,去送死?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待着吧,保育院也不要回去了。”
景明琛绝望地滑坐在地上。
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不急不缓地走着,景明琛在地上坐了半宿,等到终于积蓄起一些力量,她开始策划逃走。景太太这场囚禁是仓促行事,留给了她许多可钻的空子,床没有收拾,床单还在,窗也没有封死,她可以跳窗逃跑。
在跳窗逃跑这件事上她已经是个熟手,她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牙手并用地撕床单结绳子,忙活了大半天,终于结出一条还算结实的绳子来。
把绳子的一头拴在床腿上固定住,推开窗,重庆三月的夜风涌进来,带着酝酿之中的晨露的清苦,景明琛把绳子放下去,抓着绳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腿去,顺着绳子往下爬。
这间房在三楼,景明琛往下爬着,爬到二楼时绳子晃了一下,她像片叶子随绳子在风中晃荡,蓦地想起那一年在武汉,蒋固北站在二楼接应她,一双有力的手臂伸出来抱住她的双腿,把她抱进二楼去……眼泪“唰”地流下来,景明琛不敢哭出声,咬着牙紧紧抱住绳子。
绳子到尽头了,长度却不够,离地还有两米高度,景明琛咬牙闭眼松开绳子往下跳,一个踉跄滑倒在地上,地上尽是碎石子,她的丝袜都被刮破了,血从擦伤处渗出来,来不及处理,景明琛捂着伤口蹑手蹑脚地翻墙离开景公馆。
她跑回了顾南荞家,怕母亲发现她逃跑会追来,也不敢再夜宿,处理了下伤口,要了些钱和换洗衣物就趁夜离开了顾南荞家,在小旅馆里凑合了一夜,天亮后便离开重庆上路了。
好在重庆可以坐飞机到云南,景明琛生怕母亲追到机场来,乔装打扮小心翼翼,直到上了飞机一颗悬着的心才悠然落地。
在空中,飞机遇到一次颠簸,乘客们都有些慌乱,景明琛坐在位置上紧紧抓住扶手,内心默念: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但我若活着他就一定还活着。
飞机最终平安到达,一下飞机,景明琛蹲在地上就吐了。
她蹲在地上吐了很久,简直要把肠胃里的东西全部清空似的。
吐完后她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把脸埋在手臂里继续蹲了一会儿,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声纷杂,人的气息在燠热的空气中混杂发酵,这里是昆明,重庆八百公里开外,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她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站起身来。
蒋固北是在惠通桥上出的事,如果侥幸生还,也该在惠通桥所在的龙陵施甸两县。龙陵距离昆明还有几百公里,她必须按捺住心情,先在昆明稍作休息,再搭汽车去龙陵。
昆明完全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这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春城花开,满大街都是馥郁花香,和过往的牲口在街道上留下的排泄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凑成微妙的人间烟火气。自从滇缅公路通车以来,昆明便成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四方生意人会集,且云南本就是多民族杂居之地,街道上往来的既有西装摩登的文明绅士,也有穿着傣族、彝族、白族等各民族服饰的当地居民。骡马与汽车并行,鸣笛声与铃铛声共鸣,汽锅鸡的香味与咖啡的苦味交融……这是一个喧嚣复杂的地方。
景明琛在一家店面干净的饭馆坐下来,叫了一碗米线充饥。
等米线的过程中,很快有人来搭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小姐刚来昆明吧?找人还是投亲?在昆明有地方住吗,我给你推荐家旅馆……”
突然间,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插进来:“我说老张,你也积点德吧。”
景明琛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年轻人,脸孔俊俏,穿着一身白西装,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正优哉游哉地喝茶。
被他唤作老张的那人“哧”地笑了:“我积什么德,倒是你,乐聆,我劝你收敛点,叫许太太知道了,看不剥了你的皮。就算许太太不剥你的皮,你和许太太轧姘头,当心哪天许次长回过神来,找人一枪毙了你。小姑娘,小心这个人噢,别看他油头粉面的像个绅士,实际上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专吃女人软饭!”
见被揭老底,叫乐聆的人恼羞成怒,一碟瓜子砸过去,老张“嘿嘿”笑着走出了饭馆。
景明琛琢磨着刚才老张的话,许太太,许次长……不知道和蒋固北提过的那位交通部许次长也就是中统许先生有什么关系?
乐聆又同景明琛说话:“听你口音,从乐山来的?”
景明琛有些惊奇,自己竟不知不觉染上了乐山口音吗?她礼貌地回答:“是。”
乐聆很惊喜:“真的吗?乐山有个保育院你知不知道?我有个表姨在那里做厨娘,姓沈的。”
原来他竟是沈大娘的外甥!
得知了这层关系,乐聆越发热心起来:“你要在昆明待几天?我找个地方给你住。昆明这地方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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