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的身上似乎有着无限无限的可能,慢慢地,乔一成竟然也接受了这样的一件事,他甚至会把刷好的马桶放在墙根下在太阳里曝晒,并且自如地在做完这件事以后吞下大碗的饭菜。
乔一成觉得自己好象是稀软的泥巴,被放进什么形状的容器,便成了什么形状。
妈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来了,乔祖望买了一些菜,年夜饭还算丰盛,二姨父也送了一条咸鱼来,还给了乔一成他们一人一点压岁钱。
年前,有许多人家炸爆米花,空气里全是甜香气,因为二强在别人家炸好的爆米花里偷抓了一把,乔一成跟邻居还大吵了一架。
邻居的女人家境也不太好,跳脚痛骂,乔一成只看着她,薄薄的嘴唇翕动着,一句是一句,冷冷地揭着她及她家人的短处,直骂得她脸红脖子粗。
乔一成如同一只小刺猬,懂得了张开自己的刺,刺痛别人,护卫自己及弟妹们。
冬天很冷,乔一成和他的弟妹们没能穿上新衣,二姨带着齐唯民来的时候,乔一成看见齐唯民穿着藏青色的新棉袄,和一双新的棉鞋,也是藏青的鞋面,雪白的鞋边儿。
乔一成想,这都是用乔家的布票买的。
二姨带来了零头布,要替乔一成他们兄妹几个把旧棉衣短了的袖子接长一些。
几个孩子都顺从地脱下棉衣裹着棉被坐在床上等二姨接好他们的衣袖,只有乔一成坚决地拒绝二姨的好意。
他的棉衣袖子短得最厉害,直露出青瘦的一截手腕,但他依然不要二姨替他接长袖子,倔得象一头驴。
他也不要看齐唯民抱着的乔七七。
那小家伙七个多月了,比先前更漂亮,黑水晶一样的眼睛,嘟着的红嘴唇,头发越发地软而浓密。
齐唯民亲热地抱着他,嚼烂了蒸糕喂给他。
小家伙急急吞咽着,还舔着表兄的嘴,啧啧有声,然后又张了没牙的嘴笑,笑得真象一朵花一样。可是乔一成还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跑出屋去看那屋檐下结的尺把长的冰凌,伸手掰下一根来,象吃冰棍似地吮吸。
齐唯民抱着乔七七跟出来,说:吃这个不冷吗?又把乔七七举起来:你不想抱抱你的小弟弟吗?他是最漂亮的宝宝,乖得唻!
小家伙似乎受不了乔一成冰冷的目光,直往齐唯民的怀里拱,屁股撅起来,小掘地鼠似的。
齐唯民拍拍他:要是多吃一点营养,他很快就会长出牙来。然后会走路,我真想他快点学会走路。
乔一成冷笑了说:是啊,叫你妈多给他吃点好的,别舍不得,把好的都往你们自家人的嘴里塞。我爸每个月是给了你们家钱的。说着回屋去了。
留下齐唯民,被他的冷语与阴寒的表情吓得有点发懵。
年过完之后,乔一成开学了。
开学之前,街道幼儿园的老师来过,乔一成对乔祖望说,老师跟他说,最好叫四美去上学前班,三丽过了年就七岁了,夏天一过就该上小学了,她上学前班有点晚了,四美五岁了,再不进幼儿园也晚了。
乔一成兄妹几个从来没有上过幼儿园,都是妈在家带他们,乔祖望说:上什么幼儿园学前班?这四周多少小娃儿不上也挺好。
乔一成说:老师说,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上过学前班的小孩跟没上过的以后上了小学就是不一样。
乔祖望说:有什么不一样,上过的多条尾巴没上过的少一块肉?
乔一成不作声了,他知道说不动爸爸。
当初二强七岁该上小学时,乔祖望原来打算叫他迟一年上,妈说人家的孩子都是七岁上学,硬是送二强去学校,读了一个月,二强依然只能从一数到十,过了十,恨不得把鞋脱下来搬着脚趾头数,老师们说这孩子脑子不灵光,晚一年上也好,等“脑子再发育发育。”
乔祖望想,晚一年上也晚一年教学费,反正那小子也不象个能读书的,一付人头猪脑相,生他的那一年自己喝酒喝得特别厉害,那时也买不起象样的酒,只能喝自制的,怕是伤了这孩子的脑子了。
于是乔二强又回了家,到了第二年八岁时才上一年级。如今更是不能指望乔祖望会让三丽四美上学前班了。
乔一成只能为妹妹们叹息。
三丽与四美继续在家里呆着,满院子疯跑,一天天地长大。
到了夏天,三丽终于上了小学。乔祖望因为三个孩子一学期加在一块儿要八块多钱的学费而大大地着恼。
上了学没两天,三丽就出了点儿事。
那天,二强跟三丽一起放学回家,才三点钟,可能是饿了,二强突然想出了个点子,跟三丽说:现在菜场后面有人偷偷地做生意卖菜了,我们也做生意去!
三丽问二哥:做什么生意?
二强说:我们卖鸡蛋去,卖了钱我们买点心吃。桃酥,还有油馓子。
三丽乐了,说好。
兄妹俩把家里鸡下的蛋拿上出了门,一共四个蛋,一个人在口袋里装了两个。
5
二强带着妹妹三丽无畏地迈出了做生意的第一步,可是这一次勇敢的尝试不幸以失败告终。
两个小孩子一路偷偷摸摸,鬼祟地往菜场走,略看见个人影儿,二强就把妹妹往墙角一推,说:你先撤,我掩护。
他们想象着,自己是抗战时期的小八路。然而,小八路二强的肚子咕咕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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