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道纤瘦的影子爬上栏杆,“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薛明舟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
为了不弄脏衣服少年把外袍脱下了,冰冷的湖水刺得他嘴唇发白,他慢慢地淌到湖中央,将猫儿尸体抱进怀里,又艰难地回到岸边。
那些又脏又黏的青苔弄脏了他干净的里衣,他浑然不觉。
“你怎么自己跳下去?
脏不脏?”
薛明舟脱口而出:“你是烂泥里长大的吗?”
他在水里抬起头,苍白的脸像污水中一点白沫,过了很久才说:“是啊。”
薛明舟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好半晌,抓了抓头发,“真是的,你没必要这样。”
夜枭的怪声在空中盘旋,鞋子踩在枯枝上发出暴裂的脆响,夜色中格外渗人。
枯枝间闪动着乌金的光,像一只只暗中窥伺的眼睛。
“这些都是食腐的夜枭,长时间盯着它们的眼睛,它们就会将你认定为食物。”
薛明舟拨开挡路的藤条艰难地走着,一贯的养尊处优让他没走两步又开始抱怨起来,“我就不该带着你出来执行任务,现在咱俩都迷路了,你什么都不会,还得我来照料你。”
“是我添麻烦了。”
背后的黑暗里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
“你别总是动不动就道歉,好像我怎么了你。”
“对不起……”
“你你你你又来了!”
薛明舟突然停下脚步,仰起头凝视,乌云遮蔽了月亮,所有的光线都不见了,死一般的寂静凝成一线极寒的杀机。
“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横扫而过,那仿佛是由千万片刀刃组成的风浪,皮肤上被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薛明舟纵身将他扑倒了,两人像在蛇群中抱团的小兽。
“把我腰间的扇子拔出来!快!”
他的手在哆嗦,他摸到了温热的血,这个嘴上一直嫌弃他奚落他的异母弟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伤害,背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快一点!我们都要死了!”
薛明舟的手臂无法动弹,那些东西切断了经脉,汩汩的血液染红了地脉。
“为什么?”
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喃喃地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
薛明舟大声说:“你忘了爹爹是怎么说的吗?
他让我们两个好好的,一起撑起这个家族!我以后是薛家的家主,作为家主,我要保护好你的!”
“你叫薛明舟……”他苍白的嘴唇在颤抖:“你是明,我是暮……”
赐他姓名的父亲,也将他视作不详。
既然如此,那就让光明的回光明,地狱的,回地狱。
他即地狱。
滚烫的血液洒在手上。
薛明舟颤抖了一下,缓缓低头。
扇子破膛而出,另一端握在少年手里,蜿蜒的血迹渗进雪白的绸纱中,仿佛一枝开在地狱中、却披着高洁白雪的红梅,多年以后仍不褪色。
“是我把你,骗到这里来的。”
薛暮桥在他耳边低声说,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那只猫也是我溺死的。”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衣夜色中惨白,暴雨倾盆而下,漫开的血泊犹如狰狞的花。
“哥哥……”男孩眼里的光被雨浇灭了,他的头慢慢垂下来,最后倒在他怀里。
薛暮桥眼中彻寒如长夜,他将挡在自己身上的人微微扶起一些,那寒刀般的风贯穿男孩的躯体,将折扇留下的伤痕完全遮掩了。
他冷静地做完这一切,才将他的尸体推下去。
男孩在地上滚了两圈,软软地,不动了,皎洁如月的长衣裹着他还未长成的身体,被血染红。
哥哥……薛暮桥的眼底浮起雾般的迷茫。
为什么到最后还要叫他哥哥……
幼子的死让家主提前苍老了,他在大战中留下的旧伤再度复发,葬礼之后闭门不出,过了很久,他才将自己的心腹喊到病榻前。
“选……旁支子弟……继任家主……”
心腹不解:“为什么不是大公子?”
“那孩子的眼睛,我从来没有看透过。”
家主声音沧桑而沙哑:“一个孩子怎么会拥有那样的眼神……我宁愿将基业交到一个平庸的孩子手里……”
“家主不信任大公子吗?”
“不是不信任……是亏欠的太多……”
厚厚的帷幔悄然一动,遮住了暗处一双极黑的眼睛。
薛暮桥低下头,好奇怪啊,明明这样伤人的话出自至亲之口,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信手拈过油灯上一簇火苗,看了很久很久,松手让它轻轻飘落。
火苗触到地面变成了接天的火海,救火的人仿佛乱舞的鬼影。
他踏着火海走向那张坐南朝北的椅子,每次父亲就是坐在这里发号施令,族中子弟无敢不从。
“娼妓之子!你怎么敢走到那里去!”
“家主在哪里?
让我们去见他!”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火光爬满苍白色的衣袍,像爬满鬼影的尸衣。
他振开衣袖,正襟危坐。
“回答我们!家主在哪里!”
那如山的人海中有苍苍的白发拄着威严的拐杖,也有年青的黑发带着锋利的刀剑,他拿绵羊般的、讷讷的眼神扫过去,像无数次被质问那样,怯怯地说:“爹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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