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全的缘故,号长会安排得力干将守夜值班,以防有想不开的自残,或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在16号里我和三元首当其冲,另外还有两个平时能入蛮子和三元法眼的,看上去比较懂事儿,也有个机灵劲儿,跟我们一起轮流值班。
这一天的夜里该轮到我值班了,号里的时间,全靠一天三顿饭来推算,因为谁也没有手表。
打饭和睡觉都是准时的,号筒里的大喇叭一喊“各号休息”,不用问,准是晚上十点了。
今夜该我值班,守了大约半个小时,号里的人都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偶尔有俩烦人的打呼噜,我捡起铺底下的拖鞋扔过去,也就没声儿了。
他们脸上挨了一下拖鞋,知道自己打呼噜了,仰脖抬头看看我,脸上挤出一丝无奈又尴尬的笑,翻过身又接着一枕黄粱美梦去了。
号里人满为患,除了我和蛮子、三元之外,别人甭想睡得恣意妄为,想都甭想,没那么大地方,一个紧挨一个,必须侧身睡觉,彼此之间那是前心贴后心,一宿保持这一个姿势,里边将这种睡姿称为“打立板儿”。
我在大通铺的一端坐了半天了,号里很安静。
当然也会偶尔有一两个说梦话放屁吧唧嘴的,让我扭头去看上一眼,这个关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大通铺上,一个挨一个,全是与我同命运共呼吸的人,此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颗颗泛着青光的秃脑袋,由于长时间见不到阳光,失去了“光合作用”,那一张张脸都是灰白灰白的,在静夜的氛围下犹如一具具喘气的尸体。
我不免有几分恐惧,又看看我在15瓦昏暗小灯泡照耀下的影子,剃了头发的脑袋似乎比留着头发时小了几号。
我卷了一颗烟,无聊地抽了几口,身子紧紧靠在阴冷的高墙上,心里抑制不住的想家!唉!不知道家里边现在成什么样儿了,在家的时候,看似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可是家里没了我这个祸头,爸妈的日子一定过得十分乏味。
别看平时我跟我爸如同冤家对头,真到了这地步,我心里挂念的还是老爸多一些,这几年我没少给他惹麻烦,他教了半辈子学生,却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可能在单位同事面前也抬不起头……,想着想着,我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不住地往下咽着唾沫,喉结随之上下蠕动,鼻子阵阵发酸,眼角湿漉漉的,一股股咸涩的苦水,又一滴一滴的流回了我的心里。
自从我离家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想家,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体会!
我心潮起伏,有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半夜,寂月沉沉,星光惨淡,一轮皎月缓缓西坠。
我毫无困意地熬到天光放亮。
早雀蹬枝“吱喳”乱叫,号筒里的大喇叭传来收音机里叫早儿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前奏曲,铿锵有力的乐曲把熟睡的人们叫醒。
听到这首每天必听的曲子,人们就知道了——现在是新的一天早上七点,我的脸上也再次恢复了笃定从容的表情,继续扮演我在这里应该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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