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不害摸下胡须,似有所悟:“难道??”
韩昭侯看过来,目光征询。
申不害压低声音:“魏侯或是故意不出迎!”
“你是说,他在试探诸侯?”
“也或是羞辱天子!”
韩昭侯长吸一口气,沉思良久,重重点头,望向远处一片草坪。
申不害顺着韩昭侯的目光望去,微微一笑:“是楚、齐二位殿下,猎鸭子回来了!”
“既然不迎天子,寡人就去凑个热闹!”韩昭侯大步走去。
这块草坪是块高地,就在迎宾台附近。齐国太子田辟疆、楚国太子熊槐站在制高点,披甲戴盔,张弓引矢,射向百步开外的箭靶。
从高地上放眼望去,在距迎宾台约百步的地方,大周天子一行车马井然有序地滞留在魏人特别整修过的会盟大道上,既不是行,也不是住,宛如一只大蜗牛在爬。大蜗牛的前方,公孙衍搀扶着白圭慌里慌张地走过迎宾亭,迎上王辇。
田辟疆、熊槐竟是忘了射箭,四只眼睛紧紧盯住大道上的场景。
白圭、公孙衍叩拜于地。
周天子下辇,见礼,仪态庄重地走过迎宾亭。没有奏天子雅乐,没有诸侯环护,只有颜太师、白圭两个白发老人左右跟从,周天子身体僵直地走过一家家辕门半闭的诸侯行辕,步履沉重地拐进天子行辕的辕门。
田辟疆、熊槐看傻了。
待回过神来,二人嗟叹一番,张弓引矢,各朝箭靶略瞄一瞄,嗖嗖嗖连射三箭。不一会儿,两名报靶的兵士各拿箭靶飞跑过来。
两只箭靶的靶心上各插三支银矢。田辟疆、熊槐互看一眼对方靶子,相视一笑。
不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击掌声。
二人回身看去,是韩昭侯。
韩昭侯身材矮壮,身着皮制弁服,腰挂佩剑,站在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脸上挂着略显诡秘的微笑,朝他们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又拍三次巴掌。
田辟疆、熊槐互望一眼,各自上前一步,揖道:“晚辈见过韩侯!”
韩昭侯回过礼,大步走前几步,拿起箭靶,赞道:“好箭法呀!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看到两位殿下,方知此言不虚!”
韩国与魏、赵同属晋国,史称三晋。几十年来,魏国强势不减,韩、赵反倒成为魏国的附庸,唯魏侯马首是瞻,自然为齐、楚这样的大国瞧不起。然而,十几年前,在公孙鞅赴秦后不久,韩昭侯起用郑人申不害变法,韩国竟也悄悄强盛起来。五年前,韩、楚发生边界冲突,申不害率军四万与七万楚军对垒六个月,交战三次,双方互胜一次,另一次平手。一个月后,在魏惠侯的调停下,魏、楚、韩三国在上蔡会猎,把酒言和。
此番魏惠侯召集孟津之会,楚、周并列为王,完全可以不来,但楚威王一想借机窥探中原动向,二想使太子有所历练,顺便也给魏惠侯一个面子,也就应了魏侯之邀,使太子槐前来支应。
因有前面的过节,也因为韩、魏之间的关系,韩昭侯此来就有某种特殊的韵味。楚国太子熊槐望了田辟疆一眼,不冷不热道:“谢韩侯褒奖!”
“呵呵呵,”韩昭侯没有还礼,但给他个笑,“按照辈分,贤侄该叫韩叔才是!”
楚太子脸色微涨,躬身施礼:“晚辈见过韩叔!”
“韩叔见过二位贤侄!”韩昭侯拱手回过礼,将箭靶放到地上,语气甚缓,却是别有深意,“听说秦国殿下可引五石之弓,百步穿杨。要是今日也在此地,三位就有一比哩!”
田辟疆听出话音,长笑一声:“韩叔说的可是秦公的那个浪荡哥儿?辟疆倒是听说,公孙鞅初行变法之时,这位哥儿带头抗法,不想却失算了,自己惨遭割发之辱不说,连其师、傅也受牵连,代他黥面劓鼻,成为列国笑谈!”
“是呀,”熊槐不无轻蔑地说,“那个浪荡哥儿不是不来,只怕是不敢来呀!”
“呵呵呵,”韩昭侯转向熊槐,“殿下不仅敢来,且还未曾误了魏侯所限的一丝儿时辰,寡人当真佩服!顺便问句,郢都离此三千多里,殿下这一路风餐露宿,想必劳苦哩!”
“回韩侯的话,”熊槐冷冷一笑,“熊槐一路上游山玩水,也还轻松快活!要说劳苦,熊槐哪能比得过韩侯您?听说韩叔甫听魏侯动身,星夜出发,是第一个赶到孟津哪!”
“呵呵呵呵,”韩昭侯尴尬一笑,“贤侄好口才,楚王后继有人哪!不瞒贤侄,韩叔与令尊可说是知交多年。当年上蔡会上,韩叔与令尊赌酒,令尊一时不慎,输给韩叔一坛老酒,说是下次碰面时即当奉送。此番孟津之会,韩叔本欲不来,可一想到令尊必来偿还所欠老酒,韩叔的两条老腿就不听使唤喽。”
“哈哈哈哈,”熊槐大笑数声,针锋相对道,“韩叔所言甚是。临行之时,父王的确拿出一坛老酒,携晚辈之手特别叮嘱说,魏侯召集孟津之会,其他公侯去与不去很是难说,韩侯是一定要去的。此番你去孟津并无他事,只将这坛老酒转交韩侯。还要转告他,此酒是寡人亲手所酿,他若知晓其中真味,就要细细品尝呀!”
“哈哈哈哈,”韩昭侯回他一声长笑,看一眼田辟疆,又看一眼远近排列的十几座行辕,话入正题,“看来,魏罃的面子实在太大,大小列国,哪一家也是磨不开呀!不究怎么说,此番若能喝上楚王亲酿,韩叔也算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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