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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位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西部,目前为止,是中国建成的面积最大、海拔最高、野生动物资源最为丰富的自然保护区之一。
从格尔木沿青藏公路南进,越过昆仑山口,就进入了广义上的可可西里地区。这里平均海拔4700多米,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只是低海拔地区的一半,高原反应无处不在。
温夏裹着冲锋衣缩在副驾驶座上,高原反应带来强烈的前额跳痛,就像有两个脾气不太好的退休大爷搬了棋盘在她脑门上下象棋,一个跳马,一个飞象,噼里啪啦,两败俱伤。
耳机里循环着一首英文民谣,一把木吉他,一道微微沙哑的嗓音,安静地唱:“ivegotaandrearyou……”
我做过很多梦,我总是梦见你。
车身猛地一晃,温夏在晃动中睁开眼睛,视线里滑过一道二十余米高的昆仑石铸就的巍峨影子,风马旗和五彩经幡已经被风沙磨成了细细的布条,翻飞着,发出猎猎之声。
隔得太远,英雄遗像在视线里模糊成一团,连刻着“功盖昆仑,音容常在”八个字的挽联都看不真切,可那种天地同悲的庄肃却直抵肺腑,仿佛还能听见僧侣诵经的声音,看见百姓长跪时的身影。
温夏看了良久,对司机道:“那就是索南达杰纪念碑吧?据说索书记牺牲那晚,气温低至零下四十摄氏度,高原的寒风将他冻成了一座持枪瞄准的雕像,至死他的枪口都是瞄准盗猎者的……”
司机是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叫达瓦。
达瓦普通话不太标准,磕磕绊绊地道:“索书记去世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家里的老人常念叨,要是索书记还在那该有多好。温老师,如果你有机会跟着保护队一道巡山,碰见牧民千万不要向他们提起索书记,他们会哭得死去活来,那种难过的感觉很久都不会消失……”
话说到一半,车身猛地一陷,停住不动了。
达瓦下车转了一圈,敲了敲车窗,无奈道:“温老师,我们又陷车了。”
五月份的可可西里已经算得上温暖,开化的路面将积雪和砂石揉在一起,比陷阱还厉害。
温夏跳下车,看见深深陷入淤泥里的两个后轮,而这已经是一路行来的第六次。她脑门上那俩大爷似乎又开始砸棋盘,噼里啪啦,叮里当啷。
屋漏偏缝连夜雨,小短腿非要大劈叉。
两个倒霉催的,一个开车,一个推车,忙活了半天,车轮还是在原地打转,这次陷车陷得格外严重。
新买的冲锋衣上甩满了泥点子,温夏抹了把脸,苦笑着道:“你们这里应该没配备干洗店吧?”
达瓦哭笑不得,拿出手台调频,向索南保护站寻求援助。
出了车厢,折磨人的高原反应缓和了许多,站在莽莽荒原上四下瞭望,雪山连绵起伏,恍若神祇,高大庄肃,不容亵渎。
冰冷的空气撞进鼻腔,酸溜溜的,温夏背靠着车门,梦呓似的想:厉泽川,我终于来到可可西里,我终于离你又近了一点。
恍神的工夫,达瓦已经和保护站取得了联系,举着手台高兴地道:“保护站说马上派人来接应我们。温老师,你不要害怕,天黑之前我们肯定能到。”
温夏道:“别一口一个‘老师’了,听着太生分。我叫温夏,夏天的夏,动物医学系硕士生,经‘绿色文明’民间环保组织引荐来到索南保护站做志愿者,你叫我小夏就好。”
达瓦抓着头发笑得憨厚又羞涩。
温夏摸了摸达瓦的脑袋,也跟着笑了。
可可西里根本没有“路”这一说,勉强能看见些轮胎压出的车辙,暴雪覆盖旧的,转天再轧上新的。达瓦留在原地看守车辆,温夏裹紧了冲锋衣朝车辙以外的地方走,她想好好认识一下这片土地,认识一下厉泽川生活的地方。
阳光并不浓烈,但紫外线极强,如同一张质地绵密的网。温夏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口中哼唱着一首厉泽川唱过的歌—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
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自你患上失忆
便是我扭转命数的事
厉泽川,两年未见,你还好吗?
歌唱到一半,耳边传来引擎轰鸣声,一团硕大的黑影携着飞舞的尘沙朝温夏扑来。温夏惊叫一声向后仰倒,黑影一屁股坐在了她身上。
毛茸茸、沉甸甸的。
是一只体型壮硕的成年大藏獒。
通身漆黑的悍马越野车压着车速呼啸而来,掠起滚滚沙尘。不待车身停稳,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开,跳下一道颀长的影子,沙漠靴重重地踏在地面上,“咚”的一声,温夏跟着心跳一乱。
男人穿了一条军绿色长裤,脚踝处有收紧设计,显得双腿又长又直。藏獒大狗叫了两声,摇着尾巴绕在男人脚边。
温夏的目光顺着两条大长腿向上走,发现那人用黑色的口罩和防风镜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削得刺短的头发露在外面,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防风镜男子看了看天,口中发出尖锐的哨音。风突然变得格外汹涌,一只鹰踩着哨音的余韵滑过烟尘,收起翅膀和利爪,稳稳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无比野性的场面,如同辣喉的烈酒。
温夏恍惚想起,上学时曾在书本上读到过一个极漂亮的句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防风镜男子伸出手,递到温夏面前,指形是皮手套也掩盖不住的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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