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川点头应允。
来的时候是两辆车,现在又多了一辆金牛皮卡,连凯被分出来当司机。温夏低着脑袋,跟在连凯身后上了皮卡的副驾驶座,摆明躲着厉泽川。
连凯趴在皮卡的方向盘上,冲厉泽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厉泽川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眯着眼睛打了个呼哨。苍凉而尖锐的声音被风拉扯出长长的余韵,在夜色里不住地回荡,和从远处传来的阵阵狼嚎交杂在一起。
押着两名康巴汉子的吉普车打头,悍马殿后,“腿脚”不太利索的“小金牛”被夹在了中间。
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连凯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了抓头发,道:“哎,我说,你俩是不是又吵架了?”
温夏转头看他,又?这个……
连凯想了想,道:“大川这个人吧,优点不少,臭毛病也不少。他是经由国内最有名的越野俱乐部推荐,以志愿者的身份来到保护站的。他初来乍到,站里的人第一眼看见他,都觉得眼前一亮。精神、帅,身材也好,一股子野性,手上有活,指虎、拳刺、刀、冲锋枪,你给他什么他都玩得溜,脖子上还总挂着个炮筒似的大相机,牛得不得了。可相处下来又觉得这人性格实在差劲,厉害归厉害,但是太‘独’,合作的时候感觉很差。有一次闲聊,我问他为什么要来这儿,他说外面太吵,他喜欢人少的地方,这是无人区,正合适。我真想一巴掌抽他脸上,让他清醒一下,可可西里不是他装文艺、搞行为艺术的地方。”
温夏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带着盈盈的水光。
连凯继续道:“我之所以会改变对他的看法,是因为元宝。元宝知道吧,大川脚边那只狗,是不是特别威风?小狮子似的。其实那狗是个残疾,有一只眼睛看不见。”
温夏有些意外,瞪大眼睛看着连凯。
“有一次大川出去拍照,回来的时候胸口揣着个毛团,就是还没满月的元宝,估计是被牧民抛弃的。”连凯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一边回忆一边道,“藏狗大多彪悍,生下来就会咬人,元宝却瘦瘦小小的,眼神也不好,我们都觉得这狗养大了也没意思,战斗力太弱,劝他把狗扔了。这浑小子不听,说好歹是条命,先养着吧。他弄来羊奶和奶瓶,一点点把狗喂大,给它修毛洗澡,带它去打疫苗。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孩挺好的,面冷心热。”
温夏想象着厉泽川手忙脚乱地给小狗喂奶的样子,唇边浮起温暖的笑,轻声道:“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连凯也笑了一下,道:“老站长特别喜欢他,看着他就像看亲儿子。一开始我特别不能理解,觉得老站长看走了眼。有一次进山巡逻,有个志愿者不听话胡乱跑,碰上了狼群。大川为了救他,去引开狼群的注意力,那小子居然扔下大川自己跑了,他怕承担责任,到了营地也没敢吭声。等我们发现人数不对,找到大川的时候,他半条命都没了,眼睛却还是亮的。你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从狼群里捡回命的,他说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而且话里话外,没抱怨志愿者一句不对。我挺心惊也挺佩服,这小子不仅骨头硬,也足够大度和仁义,老站长没看走眼。”
温夏默默握紧了衣角。
“事情传回站里,老站长都气疯了,数落大川不拿自己当回事儿。老站长私下里跟我说过很多次,让我多关照他,老站长说厉泽川这孩子表面看起来又冷又‘独’,其实心里比火还热,他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看见别人为难。你给他一分好,他能还你十分,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温夏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湿,她抽了下鼻子,用鼻音浓郁的声音道:“那是个习惯了被抛弃的家伙,从来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连凯的笑容逐渐伤感,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悍马庞大的影子,继续道:“再后来,老站长就出事了,死在盗猎者手上,当胸一枪。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满身伤,带着老站长的尸体穿过一百多公里的荒原,晕倒在国道附近,零下四十摄氏度的天气啊,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老站长下葬那天,他在我面前跪了整整一夜,也不哭,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我说这事不怪他,怪那群挨千刀的畜生。他不说话,扭头砸了所有的相机和镜头。从那天开始他就把所有责任都扛在了肩上,老站长的死、这片土地的安宁,他全算在了自己头上。小夏,在可可西里的这两年,大川过得不容易,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我害怕终有一天他会倒下。”
温夏突然明白可可西里对于厉泽川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这片土地打磨了他,也拯救了他,让他破碎之后重新活过。
他与这片特殊的土地互相称王,在彼此的世界里登基加冕。
眼泪落在手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温夏哽咽着道:“我知道他不容易,可我呢?大三时遇到他,到现在,我喜欢他喜欢了几年。大四毕业时,他不告而别,我想尽办法打探他的消息。得知他在可可西里,我头也不回地跟来了。我爸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妈整夜整夜地哭,骂我不知道心疼家里人。我哥……我哥那么疼我,也赌气不跟我说话。我不是没有心,我不是不难受,可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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