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能随着他而去,仿佛生命里,全部的爱和恨都烧尽了。
到这一天她终于明白,如果华绍亭死了,裴欢也会死。
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所以,老狐狸没有那么容易死。
这句话是华绍亭的私人医生隋远说的,隋远是个医学天才,但是天才疯子一线之隔,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手段极端。隋远早年被主流医学界所不容,入了敬兰会,一直是华绍亭的主治大夫。
中秋生变之后,这是第三天了。
隋远关上房门,回身看床上的人着,呼吸倒平复不少。隋远看他宿疾没有复发,这才放下心,暗自感叹,怎么吃个饭也能闹成这样?
他刚劝走顾琳去休息,那位十八岁的大堂主看着坚强,可眼看华先生满脸是血的样子,她也红了眼睛,情绪激动。
这一切都是无妄之灾,无从说起。
海棠阁里本身就是个豪华病房,因为他们的华先生不去医院,所以基础医疗设施只好建在家里。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似乎想翻身,隋远看他就来气,警告他:“你这几天还是老实点吧,这条命能捡回来,全靠三小姐闭着眼睛开枪,否则你有几条命给她打?”
华绍亭轻笑,喘了一会儿平复下来,低声问他:“裴裴呢?”
“我能劝走顾琳,但她,我可就劝不走了。一直守在院子里,这两天又下雨,她还那么淋着。顾琳想找她麻烦,我挡回去了。只是这事你不解释清楚,兰坊里其他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床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碰了碰自己包住的左脸,又问隋远:“我这眼睛还能坚持多久?”
隋远正在看病历,犹豫了一下,就这几秒犹豫,立刻让华绍亭感觉到,他摇头:“说实话。”
“不会很久,我尽全力了,但那是子弹划过去……也许还能撑一阵子,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视网膜随时有可能脱落。”
“明白了,叫裴裴进来。”
裴欢一直没离开兰坊,她闭着眼睛开枪,自知这人没这么容易死。
那可能是她报仇的唯一机会,但她真的看见华绍亭的血之后,却一点安慰也没有。
裴欢终于承认,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种毒,长在她的骨血里,根深蒂固,她和它活在一起,早就已经无法根除。如果她想要砍掉,自己也活不了。
她走到华绍亭的房间里,六年前,这里是她经常出入的地方;六年后,房间里的陈设一点也没变。
裴欢坐在他床边,一语不发。而华绍亭却闭着眼摸索,慢慢拉住她的手。
她渐渐哽咽,却哭不出来,渐渐用力,恨不得拧断他的手,他却不放开。
兰坊的屋子里总有股沉香的味道,掺着一点药气。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对看了很久,终于都平静下来。华绍亭慢慢坐起身,裴欢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发现自己还能帮他。
她认了,这一次,她杀不了他。
那颗子弹擦着华绍亭的左眼飞出去,拉开的伤口横亘,没入发际,伤好之后,也会有条难看的疤,不过他倒并不怎么在意。
他被纱布缠着,却还像以前那样环着裴欢的肩膀,抱住她。
她终于在他怀里流出眼泪,这个怀抱已经阔别经年,物是人非。
他轻轻吻她的头顶:“裴裴。”
她笑,提醒他:“大哥,我嫁人了。”
果然,裴欢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捏紧她的肩膀。裴欢抬起头,正视他的脸,这张在她梦里总是出现的脸,她继续平静地开口,好像只是一个回娘家的妹妹,说:“头发还没白,可是你老了。”
华绍亭是老了,六年就让他消磨成了这样。他以前只是安静,如今却在放空,他对一切都不在意。
裴欢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她抱紧他,然后在他肩头靠着,一口一口艰难地呼吸,像是离了水的鱼,压抑而难以平复。
“大哥,我嫁给蒋维成了,那不是传言,是真的。”她慢慢地说,却在他怀里蜷缩起来,“没能杀你,我认了。把姐姐的下落告诉我,从此我们两清,我再也不回兰坊了,好不好?”
华绍亭拍着她的背,从小就是这样,裴欢闹起来无法无天,只有他能制住。他拍拍她的背,她就知道大哥要生气了,会乖巧地安静下来。
裴家也曾声名显赫,只是当年一场变故,家破人亡,剩下裴家一对姐妹。老会长顾念昔日兄弟情分,把她们救回了兰坊。没过两年,老会长过世,华绍亭就认下这两个妹妹,负责将她们养大。华绍亭比裴欢大了十一岁,最初那几年,他真的是她的哥哥。
华绍亭自己都想不起来,后来他怎么就放不开这个孩子了。当年的裴欢年轻气盛,漂亮又有恃无恐,她要什么他都给,她闹也好,折腾也罢,兰坊上下,哪个不知道,三小姐是华先生的命。动华绍亭可以,动裴欢必死。
当年人人艳羡,如今鸳鸯成冰,怎么就闹到不得不见血的地步。
裴欢想杀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的开了枪。
华绍亭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孩子,她早就没有当年嚣张的模样,如今他的裴裴变了很多,她长大成熟了,嫁人了。
他喃喃地重复:“嫁人了。”
裴欢忽然有些紧张,想挣出他的怀抱,可华绍亭看着病恹恹的,手下的力气却让人无法反抗,她动也动不了,只能听他继续说:“那就和他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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