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点晒了,挡着脸躺回沙发靠背之后,于是又逆着光看陆远柯,跟他说:“不去,你也不要出去。”
“为什么?”
笙笙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外边肯定有人在找我们,你和我都很重要,不能乱跑的。”
陆远柯这下真没办法了,他实在闲得发慌,于是只能打开了电视,还不忘嘲笑她说:“哎哟,你还知道不能乱跑……虽然我不认识你父母,不过你确实很重要,我就无所谓了,我连自己是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种痛苦远非常人能想象,好在最终他想开了。
陆远柯开始看娱乐节目,笙笙嫌吵,过来抢他手里的遥控器,把声音调小,最后才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放心,我爸既然能把我托付给你,那就证明你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笙笙说的是实话,不管人生如何洒脱,人一旦有了孩子,逃不过凡事要为子女筹谋。
这道理以前华绍亭真的无法感同身受,他有严重的遗传病,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没想到老天竟然还能把笙笙带给他。
所以二十年后,同样在暄园的后院,华绍亭再一次和韩婼开车出去的时候,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隋远一早上起来就跑去演了一出大戏,医者父母心,涉及人命关天的事绝不能儿戏。他把这大道理给韩婼讲了一遍,韩婼果然如华绍亭所说的那样,决定亲自送他去医院。
华绍亭还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一直按着胸前的位置,某种尖锐的疼痛感倒也不是装的。
他自然是算准了韩婼还想和他一起开车出去。
韩婼一直盯着看他的脸色,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把车开走,两个人就在车里这促狭的小小空间之中,分明像是回到了当年。
她仔仔细细看他,这男人其实真的没怎么变,年轻的时候他也这样带着病,脸色总比其他人都要浅,开口说两句话,中气不足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同龄比肩,如今华绍亭坐在这里,依旧咫尺之间,她反而看不清了。
二十年的距离实在太远,远到韩婼看着华绍亭竟然有些失神,不由自主说了一句:“我昏迷了很久,两年多之前突然醒过来,那时候只想找你,可我出不来,昏迷了太久连路都走不了,后来能动了,又听到你病故的消息,人人都来跟我说一遍,说到后来我差点就信了,以为你就那么死了。”
她的声音发颤,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顿了又顿。
华绍亭胸口憋闷,实在没工夫给她什么回应,他并不关心韩婼是怎么死里逃生,又是怎么出现的,他好像说话都很费力气,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靠在一侧的车窗上,侧过脸跟她说:“我怎么样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死心。”
所以就算听见华绍亭病逝的消息,她依然四处打探消息,依然想尽办法,不惜挖坟掘墓,发誓要把他翻出来。
他摇了摇头,那样子竟然是在替她可惜似的,问她:“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韩婼,二十年前我就问过你,那时候你说要自由。”
韩婼握着方向盘,他们现在就停在后院的停车场里,但她一直也没决定方向。
只不过华绍亭很清楚,韩婼想和他开车出去,却不会真的送他去医院,他今天逼她出来也并不是这么简单,他们两个人的立场从始至终都对立,半生过去,依旧重蹈覆辙。
韩婼苦心筹谋找到他,找到裴熙,还找到了他如今的爱人,所有故人一一重逢,这一段风波早晚要落幕。
她千辛万苦重新从旧日阴影里走出来,仿佛只为了这一天,只为了能再次和华绍亭坐在同一辆车里,同一个起点,同样没有目的,径自疯狂开下去,开回到二十年前那一天。
韩婼还记得,那天前一晚也下过雨,所以早上一起来,整座暄园都湿漉漉的,氤氲出一片腻人的雾气。
那是她最讨厌的天气。
那段时间,韩婼过得如同梦魇,几乎不记得每日是怎么浑浑噩噩熬过来的,她知道自己和华绍亭只能留下一个人,就像被灌了慢性毒药,即将丧失全部感官,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偏偏不能求个利落。
她被恐惧感充斥,怕得睡不着,头顶悬了刀,于是只能跑去整夜整夜站在华绍亭的窗下,可惜思前想后,一切无解,她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后来早上天亮,华绍亭醒了之后走出来,一如往常,连看她的目光也没变,她一向古怪守在他窗口,他似乎也早就习惯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韩婼一直像只刺猬一样,心神不定,一顿早饭什么也没吃下,反倒是华绍亭口气平淡,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轻声点破了她的焦虑,直截了当地说:“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我要敬兰会,你呢?你要什么?”
韩婼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把这事说了出来,让她手里的汤匙拿都拿不住,整个人都愣住了,很久都不敢看他。
她本来做过打算,想豁出脸面来劝他,眼下兰坊来人苦苦相逼,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们一起逃出暄园,但华绍亭突如其来的问话,甚至没等她开口就先把一切结束了,他要敬兰会,所以韩婼的办法就显得格外自作多情,连她多日来的痛苦也只是一出愚蠢的独角戏。
华绍亭没有半分面对死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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