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么?”
商恪低声:“变法本就该有人主杀,有人主恩。世家是我亲手裁撤的,我再如何施恩,也换不回人心,可他若能接任——”
云琅问:“如何接任?”
商恪微微一震,垂眸看了良久手中那盏茶水,端起来仰头喝净。
“单是你辞官卸任,他来继任,只怕到不得这一步。”
云琅道:“你出身襄王帐下,已天然有把柄在旁人手里。纵然今日这些人畏于大理寺卿滔天权势,一时不敢出头计较,来日缓过这口气,也要以此抨击暗害。”
“世家恨你恨得入骨,不是一点施恩能找补回来的。”
云琅:“除非……你这个罪魁祸首,光天化日、身死伏诛。”
商恪瞳光微缩了下,抬头看向云琅。
“主持变法的大理寺卿因一己之私,破法触法。开封府尹刚正不阿,法外无恩,忍痛将故友处决。”
云琅慢慢道:“开封府尹本该由皇族充任,卫大人因功继任大理寺卿,主持变法。从此一身干净清白,自可名垂青史……”
“云侯。”
商恪从未同人说过这些,他喉间紧了紧,慢慢握牢茶杯:“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琅失笑,向后靠了靠,抬头迎上他凝注:“商兄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商恪愣住。
他坐了一阵,看向一旁静坐着的琰王,张了张嘴,涩声道:“殿——”
萧朔垂眸,拿过茶壶,替两人各续了一盏茶。
商恪一动不动怔坐良久,低头看了看那盏茶水,慢慢呷了一口。
云琅会知道,是因为云琅也曾这样想过。
他要设法给自己立一个罪名,将命交在卫准手里,换卫准干净清白,换卫准名垂青史。
而云琅当初……甚至连这个罪名也不必特意立。
云琅千里迢迢回京城,就是为了领下阴谋戕害禁军与朔方军的罪名,将命交出去。
倘若萧朔亲自监斩,加上端王世子的身份、手刃云氏奸贼的功绩,来日不论如何,都能一呼百应,将端王昔日旧部牢牢凝在身后,无论保命还是兵戎相见,都有坚实倚仗。
“殿下当初……”
商恪哑声:“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告病,不曾去监斩的?”
萧朔凝注云琅半晌,将视线收回来,垂了眸缓声道:“喝茶。”
商恪无心喝茶,只是喉咙紧得厉害,握了握那一盏茶,慢慢饮了:“殿下那时——”
话只问到一半,商恪便住了口。
萧朔右手垂在身侧,被云少将军摸索着握住,知错一样捏了捏,指尖往掌心慢慢探着摩挲。
他反握回来,拢了云琅的手指,缓声问:“那时什么?”
“本想问问殿下,那时是何等心境。”
商恪苦笑:“又觉得……若当真走了这一步,又如何顾得上心境?无非——”
萧朔淡淡道:“无非追去黄泉路忘川河,将人追上,往活里再狠狠揍一顿罢了。”
商恪胸口倏地一紧,蹙了眉,定定看向萧朔。
“商大人想问什么。”
萧朔抬眸:“一个死了,另一个如何好好活着?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开封尹?”
商恪如何敢去问,他胸口蔓开些抽痛,不着痕迹按了下,哑声道:“有舍有得……”
云琅拿过茶壶,轻叹一声。
商恪肩背绷得极僵,似乎连他这一口气也承不住,微悸了下,缓缓问:“云侯叹什么气?”
云琅替他满上:“喝茶。”
商恪:“……”
商恪:“?”
“并非叹商兄的气。”
云琅替自己也满了一杯,先干为敬:“只是叹我同小王爷履冰临渊,将命豁出去,原来竟什么也没改得了。”
商恪蹙紧眉:“云侯何出此言?!”
“且不论安定边境、肃清朝野,就已是不世功业。”
商恪不知云琅为何忽然说起这些,撑身坐直,沉声道:“如今变法简政,若当真能成,利在千秋,岂能这般妄自菲薄?”
云琅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再度叹了一口气。
“我选的路……与将军殿下无关。”
商恪喉咙有些发紧,他将那一盏茶喝了,慢慢坐回去:“我与云将军不同,你二人手上心里都干净,只要肯回头,身后便是归路。”
“昔日我便对云将军说过,我是回不了头的人。”
商恪看向云琅,轻声道:“新政很好,崭新的、干净的朝野也很好。让我来了结过去那个乌烟瘴气的旧朝,难道不好么?”
云琅:“不好。”
商恪眉峰拧得死紧,看向面前的两人。
“商兄,直到现在,你依然不曾弄清我二人想做什么。”
萧朔道:“我们要的,本不是千秋功业。”
商恪哑声:“是什么?”
“没什么。”
云琅侧耳细听了两息,笑了笑,替他将那一盏茶满上:“商兄现在可觉得气血涌动、心潮澎湃了吗?”
商恪没料到这一句,有些怔忡,张了张嘴:“在下——”
“没有也来不及了……卫大人已听闻你中了奇毒,不由分说闯进大理寺来了。”
云琅道:“刀疤已对他说,解毒之法只有两人一处。银瓶乍破水浆迸……”
“将军!”商恪又急又愁,仓促起身,“此时岂是胡闹的时候?这茶若当真有毒,将军喝得比我还多——”
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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