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信仰
在杨经年与杨予香发生关系的那一夜过后,他留了一张纸条,离开北京。
他去了一所佛寺,在那里住了一阵,与僧人们一同起居。
以前他是全然不信佛的。
他崇尚艺术,无论现代的还是西方的,他喜欢一切具有时代感的东西,佛法对他来说太陈旧了。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他渐渐感慨地发觉,大概经久不息的东西必有其存在的价值。
那一阵子,他每天四点钟随着钟声起床,然后去禅房里听着僧人们念经诵法。
禅房大殿的中央,伫立着三尊佛像,那是三世佛。
燃灯佛、释迦牟尼、和弥勒佛,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它们在昏暗的重重经幢之中,在袅袅烟熏和喁喁回响的诵经声中,巍峨的盘坐着,双目低垂,宝相庄严。佛的面目仿佛天然带着一种漠然的悲悯,嘴角挂笑,高高在上的旁观着众生悲欢。
杨经年试图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一种能够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的方法。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佛法有因和缘,有功德和果报,有善恶与轮回。
这世间的一切事情,因缘缠绕,万千轮回。功德会招来善报,而所有的罪责,也终会有一日化为恶祸让人痛苦不得安宁。
如果三界六道真的存在的,他想,恐怕他们死后都要被投进冰山地狱里。
可即使是这样,该发生的一切还是已经发生。
即便未来真的会有报应。
他明白,那一日,当自己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
他便已经在地狱里了。
人生苦短,他既不想蹉跎,更不敢辜负。
于是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吃斋念佛,抄经发愿。
他读了一百遍普贤行愿品,磕了一千个头,用一万次的发愿,来求佛祖保佑,保佑他和他的球球。
最后一天,他长久的跪在佛前,虔诚的俯身,完成最后一次跪拜。
“嗡”地一声,面前的僧人敲了下罄。
那声音清脆而浑厚,带着颤颤回响,幽远的缭绕在大殿里,震的人神魂清明。
有一刻,杨经年仿佛觉得自己得到了宽恕。
他闭上眼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因为久跪,膝盖变的酸软,想要挪动步子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瞬。
下一刻,他便被身后的人牢牢扶住了。那双手坚定有力,抵在他的后腰上,带着热意。
杨经年回头去看,想要道谢,却发现竟然是杨予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球球?”他说。
“我估算这日子差不多,就来接你了,走吗?我们回家吧。”
杨经年笑了笑,嗯了一声,说:“正正好。”
他身前是昏暗巍峨的大雄宝殿,一排排暗铜色的转经轮上闪着流光溢彩的经文。身后是敞开明亮的门。男孩背着光挺身站立,金色的轮廓渡在他身形四周,像有佛光加持,金身护体。
杨经年笑了一下。
“走吧,回家……”他说。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当一些重新回到阳关下的时候,杨经年才看到男孩的额头、手掌、膝盖,也都有红色的血痕。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心疼,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事。”杨予香抬头笑了一下。
“来找你的时候,一路磕上来的。既然来拜佛,总归要虔诚一点。”他平静地说,“我就想向佛祖求一个愿望。”
“你求什么?”杨经年问。
“我求你回头看我一眼。”杨予香盯着他的眼睛缓慢道。
杨经年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望着身前蜿蜒曲长的通往山下的阶梯,然后拉起杨予香的手,一步步的走下去。
他想起在来时的路上,一个僧人曾问他的话。
僧人问:你信佛么?
杨经年说:我不知道。
那僧人又问:那你可有信仰?
杨经年仍说:我也不知道。
于是僧人便笑了笑,肯定地告诉他:你有的。
信仰是什么?
他说:你看着世间,但凡危险处,如悬崖、高桥、石梯、栈道,便总有人挺身去修筑护栏。
即使人们在跋涉的途中,不一定会去扶着它,可是它在那里,就让人安心。
如若没是有这道护栏,即使再勇武的人,也会心存怯意,不敢攀登。
所以信仰便人世伦常所修筑的这道护栏,它让你对一切心存敬畏,而让灵魂有所规束。
然后那僧人用手点了点他紧蹙的额头,慈悲地笑了笑。
若没有份对人世的这份敬畏,你又会何来这么多苦痛呢?
有信者,终有善报……
杨经年望着前路,不知怎的,突然就释然般的笑了起来。
他松开扶着护栏的手,转而更用力的牵住了杨予香,两人彼此相挟着,慢慢下行。
“球球,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呢?”杨经年说。
杨予香摇了摇头,望向男人。
然后杨经年笑笑,轻声道:“我向佛祖许愿……”
我向佛祖许愿,祝我的球球,没有病痛、没有灾祸、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我愿捐善款,修佛寺,行好事,筑功德。
我向佛祖许愿,愿用我余生所有的善报,和身后无穷业障……
来换你此生,得偿所愿。
喜欢北极星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