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后,遗体被送去火化成骨灰。
下葬的那天,是个阴天。
那时已经初秋,天有些凉,起了些风。出门的时候,杨予香嘱咐杨经年多穿点,可是男人还是没能妥帖的照顾好自己。
入殓悼词的时候,他被冻得偷偷打了好几个喷嚏。
于是杨予香趁着无人注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杨经年披上,然后偷偷抓住了男人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掌心里。
他们起身的时候,衣服被风吹开了一角。
杨连轩看了两人一眼,脚下步子一顿,许久之后,他疲累的叹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轻轻侧身挡在两人身前。
杨予香听见风中传来的一声低语,杨连轩叫了一声小年,却终究没说什么。
当天下午,回到家里以后,杨经年就一直在咳嗽,晚上便发起了高烧。
杨予香一直陪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喂他吃了药,随后就抱着杨经年不言不语。
他知道此时此刻,说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而已。
杨经年哭了。
这大概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发泄心里的悲伤。
他说:“我觉得自己不孝……”
他知道杨勋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其实仍旧是自己。
他在陪着老人的时候,老人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叨念。
小年,你不结婚,以后谁来照顾你?爸爸不放心你。
你没有孩子,以后老了,谁来管顾你啊,你可怎么办呢?
杨经年说不出回答,他甚至说不出,别担心这三个字。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
是不是他的报应,应在了父母的身上。所以杨勋才会早早离开。
即使理智上知道,亲人的死亡,终究是一场注定的离别,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这样的想法。他一遍遍在愧疚里自责。
然而他也明白,无论这是不是报应。
这份痛苦,这都是他们的选择,所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杨勋死后的一个月里,杨经年没有回公寓,而是住进了北苑的老宅,陪伴自己的母亲。杨老夫人终日悒悒寡欢、神情委顿。杨经年炖了汤,熬夜药,想方设法去讨母亲欢心,但都于事无补。
她的身体迅速的衰弱下去,仿佛杨勋的离世,也带走了老人身体的生命力。
她开始频繁的怀念过去,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杨连轩与杨经年小时候的样子。然后她说:年年,你小时候很爱笑的。可你现在却总是皱着眉,你过得开心吗?
那一刻杨经年突然想哭。他想不顾一切的告诉母亲,我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可他不敢。
所以他只能用一种要哭的表情笑着说:“妈,你快一点好起来,我就开心了。”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傍晚,北京已经进入了深秋。
院子里的树叶都开始发黄、脱落。杨老夫人突然把杨予香叫了回来。
那天杨经年不在,去了店里。杨老夫人裹着毯子,坐在庭院里,翻着一本老旧的相册。
杨予香来了以后,老人便将相册递给他。她指着里面黑白照片,絮絮叨叨的讲:你看这是你爸爸、这是你小叔,这是他们小的时候、年轻的时候。
甚至在那本相册中,杨予香还看见了自己妈妈,怀抱着尚还是婴儿的自己,在众人身后远远地站着。
老人说:以前年年总讲,人啊,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杨连轩忘不了赵家那个丫头,不想结婚。他说没关系,不结婚就不结婚,以后等到轩儿老了,他会照顾大哥。
年年说到做到,这么多年,家里有什么事情,他都撑在了他大哥身后。
可是许多年过去以后,年年也会老的。
当有一天,年年也老了,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你了。
她说:你毕竟姓杨,你毕竟身体里留着与他们一样的血。
你要照顾好年年,你要照顾好你爸爸,你要把他们都照顾好……好吗?孩子……
那一天,杨予香郑重地说:奶奶放心吧,我会的。
然后那个一辈子没给过他好脸色的老太太,终于对着自己的孙儿,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轻轻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就在那天晚上,深秋的寒夜里,杨老夫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离开人世。
她去找杨勋,自己的爱人了。
父亲与母亲相继离世,让杨经年几乎支撑不住。
而在这期间,始终是杨予香支撑着他。
男孩一点点照顾着他的身体,安抚着他的情绪,帮他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在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含任何欲念的拥抱他。
杨经年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缓慢的从悲痛里走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开始逐渐地依赖杨予香。
有时候人的衰老,真的只在一瞬间。
可是也就是那一瞬间,杨经年却终于理解了杨予香的执着。
父母、亲人、甚至爱人,所有的人都有可能离你而去。
这一辈子,匆匆而过,时间太短。
他唯一所能抓住的,仅有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渴求。
想要,便不能逃避。
后来,在杨经年和杨连轩的商量之下,杨老夫人和杨勋葬在了一起。
两个人相伴了一辈子,最终走到人世的尽头,仍旧生死相随。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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