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攀上窗台,借着月色挪到围墙顶端,又不知踩着什么跳下去了。陈里予从衣服的空隙里看着他,听见不轻不重的落地声——没有惨叫,听起来是平安落地了,他后知后觉地钝钝地想。
对方离开后,这幢小楼彻底没了声音,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身前身后一片漆黑,目之所及,唯一的光源是皎洁的圆月。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耳边的环境在一点一点收拢,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于是他更加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与同样愈发清晰的心跳掺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同步。他像一具空壳,盛着可有可无的呼吸与心跳,血液汩汩穿行,包裹着凝固的噩梦。
臆想中的脚步声随着耳鸣向他逼近,他看见一片黑暗里黄白的月亮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汇聚成一星亮得突兀的火光,尼古丁的味道就在他眼前,灼灼地扬言要烫瞎他的眼睛。
他伸手去挡,一次两次,终于烟头的目标如他所愿转移到他的手臂上,摁灭,碾压,留下灼痛的疤痕——他腔内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无休止的啼哭,哭叫着求饶,断断续续地喊“妈妈”,妈妈救我……
那一截纸一样苍白的细嫩手臂上,盛着不下百个烟头烫伤的旧疤痕。
他是不敢穿短袖的,也不敢挽起袖子来画画,哪怕夏天闷热得难以忍受,哪怕冬天冷水浸湿袖子一夜也不会干。
那时候他很瘦,比同龄人矮一截,声音也细甜,他喝得烂醉的生父会用烟头烫他,一边烫一边骂,用酒鬼特有的恶心含混的语调逼问他,生得细皮嫩肉说话像个太监,怎么不出去卖,怎么不去陪睡给他挣酒钱。
这就是母亲病故前,他记忆里高大英俊、从来不对他说一句重话的父亲,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他画画,会说我们小瑜白白嫩嫩的真可爱,谁家的小公主小王子都比不上你。
他的记忆是碎的,碎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是灰白的,拼凑成混乱而没有尽头的噩梦。有时候灰白里染上一点点颜色,他想起收养他教他画画的老师,又想起老先生去世那晚下了瓢泼大雨,师母在急救室外抱着他哭成个泪人,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也会想到母亲,六七岁时候他完整幸福的家庭,房子是干净敞亮的,母亲抱着他画画,父亲坐在一旁给他们切水果,给苹果切出小小的兔子耳朵,放到他手心里逗他笑。
还有江声……他不知道江声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在心急如焚地找工作人员来开门,也许已经接到钥匙,在跑回来找他的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信任,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找他,会跑着来找他。
陈里予抱着江声的衣服,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将恐惧与不安强按回心底,强迫自己不去想坠河那天的夜色,或是小时候种种噩梦般的现实。
教他画画的老师说过,人的大脑是单线程的,不能同时想两件事,所谓的一心二用不过是在两个念头间反复切换——只要他一直想江声,想他被人照亮的长夜,就不会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东西,也不会疼痛窒息……
哪怕生理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手脚灌铅一般冰冷沉重,他也还能忍。
江声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分钟后门口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急促的脚步声模模糊糊地靠近他——被江声抱住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对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柔软的卫衣布料被体温浸的有些烫,带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后背略微发潮,大概是跑出了汗。
“没事吧,”江声喘着气问他,手掌覆住他的后颈,意识到自己握过钥匙和生锈的门锁,又移开了,小心地用手背安抚他,“没事,我回来了……”
陈里予摇摇头,第一次伸手回抱他,手臂箍得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不会喜欢我——陈里予抱着他,默默地想。内心是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这句话反复回荡,空空地提醒他,这个人不会喜欢他。
这个人有这么温暖的怀抱,对谁都那么毫无保留地好,值得足够幸福的人生——关于妻子、子女,关于完整的家庭与健全的人际关系,唯独不关于他,一个畸形的怪物,被这样那样痛苦的经历折磨的体无完肤,浑浑噩噩地看不见未来,背负着吞噬旁人的冰冷消极,带着过分的独占欲。
他学不会如何正常地表达爱,他只擅长口是心非,擅长孩童般幼稚的圈占,他有艺术家与生俱来的周旋浪漫,却不能直白地说一句我爱你。
他只能贪恋地拥紧对方,汲取江声温暖的鲜活的体温,然后近于绝望地想,他怎么能喜欢上这个人。
如果江声不是个同性恋呢——不,他不可能是,他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他是——如果江声意识到自己对他抱有非分之想,还会这么认认真真地抱着他安慰他吗。
“走吧,差不多了……”
他听见江声的话语,不自觉带入想象中,误以为对方是在赶他走,连忙摇了摇头,更紧地抱住他,语气是罕见的示弱:“别走,我害怕……”
像怕黑怕冷的小动物一样。江声失笑,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哄小孩似的抱着他轻轻摇晃:“一起走嘛,校门都要关了——送你到家门口,明天早上再去接你,保证起床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这话太不切实际了,陈里予不知道他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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