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转头,盯住他青涩陌生的脸庞,“……你把我拖进了你的梦?”
敏西的呼吸轻不可闻。
“不是梦啊。”
“那是……我的回忆。”
诸神黄昏之后,神族的荣光一落千丈,人类信仰文明与机械,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虔诚。神族失去信仰的来源,日复一日地衰老,为了永葆青春,祂们与最不屑的低级文明做起了交易。而祂,神族最后一个新生儿,是祂们贩卖的祭品。
祂被祂的引领者贩卖给了一个富有神秘的家族,为了更好下手,哄祂去做花童。
当祂满心祝福呈上戒指盒的时候,祂被新郎与新娘双双掐住脖子,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祂被关进了一个特制金色鸟笼里,宾客们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礼,他们略带兴奋地讨论如何分享“神族”。
这场婚礼变成了分享的盛宴,主谋是新郎与新娘,而宾客全是帮凶。
祝福成了诅咒。
“疼,好疼的。”
敏西的眼眸泛起朦胧的水雾,“姐姐,因为他们,我永远停留在四岁,永远都长不大,他们……不该去死吗?那样恶心的生灵,不该存在。”
祂的原初形态早已死去,现在的祂,是恶念聚集的堕落产物,纯白的天真早就被染成一片脏污。
般弱听见两道声音,一个是新郎,一个是花童,他们嗓音不同,但语气与停顿频率奇异重叠。
她的脑袋针扎般疼。
敏西跟男童共同弯腰,两人指节各自捏着戒指一边,靠近她的手,试图给她戴上。
般弱冷漠看着他。
“骗我好玩吗?”
一大一小,现在与过去,同时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们共同抱着她,哀求她,甚至是卑微亲吻她的婚纱裙摆。
而般弱不为之所动。
新郎红着眼眶,而小孩却是冲她露出诡异的笑。
他们同时说——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一个婚礼。我只想有人爱我。”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一个葬礼。我只想有人死掉。”
刹那间,教堂崩塌,又露出了那熟悉的金色鸟笼模型。
“这下,你逃不掉。”
“这下,你是我的。”
清朗的男音与幼嫩的童音重合。
他们都笑了。
花童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是教堂门口的钥匙,也是鸟笼的钥匙。
般弱扑上去。
钥匙转移到了花童的手上。
新郎箍住她的腰肢,不让她夺取钥匙,“姐姐,跟我永远在一起吧,黑暗之中,不要离开我半步。”
花童碾碎了钥匙,流沙般滑落指缝。
了无痕迹。
他们摧毁了般弱唯一的逃生通路。
他们以为她会惊慌、崩溃、绝望。
但没关系,即便她疯了,他们依然会爱她。
可她笑了。
“好啊,那就永远在一起啊。”
她主动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神狠戾。
“——不!!!”
她动作很快,出人意料,他们的指尖根本来不及触碰。
咔嚓。
碎裂的声响。
神力在这一刻被禁锢。
敏西凝固成一座雕像,他呆滞着,不敢相信怀中是一具没了声息的躯体,明明十分钟之前,他们还热烈讨论着新婚的蜜月旅行。
“……姐姐?弱弱?你,你别吓我,我,我不玩了,姐姐,你醒一醒!”
他茫然无措。
神族会为玩具心疼吗?
敏西揪着胸口的衣领,失神着。
祂想哭。
但哭不出来。
只因为祂是唯一一个在四岁夭折的神族,祂的真正时间永远凝固在凄惨的那天。死去的那一刻,祂无比怨恨任何与婚礼有关的事物,厌恶捧花,厌恶戒指,更厌恶新娘。
而祂更知道——
祂永远都等不到自己长大后的婚礼。
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
我四岁,你四岁。
我四岁,你十四岁。
我四岁,你二十四岁。
真正的我,可能永远都长不到与你匹配的年龄。
“我……是死了吗?”
少年神族抱着她冰冷的躯体,蜷缩着,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概念。
——祂早就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它的怨念躯壳,血染的教堂则是成了祂的寄体。
祂一直欺骗自己并没有“死亡”,直到她的离开,让祂突兀感应到了“凋零般的情绪”,逐渐回想起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
“原来我死了啊,死在四岁当花童的时候。”
祂喃喃自语。
四岁花童与敏西对视着,小礼服逐渐浸透金血,一道又一道的狰狞伤口覆盖了男童的脸、脖子、肩膀、手臂……
生而为神,却亡于见不得光的交易。
祂未曾目睹过一段漫长的春光。
祂也未来得及追逐星辰的坠落。
祂什么都等不到。
现在牠还亲手摧毁了祂喜欢的一束阳光。
黑雾重新弥漫在教堂的金笼里,堕落神族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沉睡的新娘。
婚纱染血。
十字架生了锈。
祂再也没走出金笼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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