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着这个便条,气得发抖,两眼发花,几乎不能读完,但这并未阻止我注意到其中的伎俩:狄德罗在这封信里装出一种口吻,比他在任何别的信里都更温和、更亲热、更客气,在别的信里他至多称我为“我亲爱的”,几乎从来也不屑于给我以“朋友”的称号。我很容易出这个便条是怎样转弯抹角到我这里来的,信上的地址、折叠的方式和转递的情形已经相当笨拙地暴露出个中的曲折了。我们彼此通信平常都是邮寄,或者托蒙莫朗西的信使代交,他利用这种途径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到我的愤怒的最初冲动能容许我执笔的时候,我就急忙给他草了下面这封回信,立即把它从当时我所在的退隐庐送到舍弗莱特去给埃皮奈夫人看,并且在我盲目的愤怒之下,我要把这封回信连同狄德罗的便条一起,亲口读给她听。
我亲爱的朋友,你既不会知道我对埃皮奈夫人的感激之情是如何强烈,也不会知道我对这种感激之情负有怎样的义务;你不知道她在旅途中是否真正需要我,是否真想我陪她,也不知道我是否有可能陪她,也不知道我出于什么理由而不能陪她。我并不拒绝跟你讨论所有这些问题;但是,在讨论之前,你要承认,这样肯定地规定我应该做什么事情而不先作一番判断问题的准备,这就是,我亲爱的哲学家啊,这就是以道地糊涂虫的身份来发表意见。我觉得其中最坏的是,你的意见不是出自你本人。我的脾气不好,不愿意有个第三者或第四者假借你的名义来牵着我的鼻子走;除此而外,我在这些转弯抹角里出了一些与你的坦率不相称的隐秘。我看,为了你和为了我,你从此以后少管一点为妙。
你怕人家把我的行为往坏处;可是,我量你那样的一颗心是不至于拿我的心往坏处想的。别人也许会把我说得好些,如果我能多象他们一点的话。愿上帝保佑我,不去求得他们的赞许!让坏人去窥伺我、揣测我好了:我卢梭不是害怕坏人的人,你狄德罗也不是听信坏人的人。
如果我不喜欢你的便条,你就要我把它付之一炬,从此不再提起。你以为从你那里来的东西,人家就能这样轻易忘得了么?我亲爱的,你在给我痛苦的时候毫不顾惜我的眼泪,正如你劝我采取那样的调养办法时毫不顾借我的生命和健康一样。如果你能改掉你这个病,你的友谊对于我就会更甜蜜些,而我也就会变得不这么可怜了。
我一进埃皮奈夫人的房门,就看见格里姆跟她在一起,我高兴极了。我就我这两封信向他们高声朗读,理直气壮到连我自己也不信的地步,而且在念完之后又加上了几句话,不亚于念信时的那种气势。一个平时那么懦怯的人,现在竟然有这么意外的大胆。我看他们俩都垂头丧气,惊愕万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我特别看到那个气焰嚣张的人把眼睛望着地,不敢正视我那闪闪的目光。但是与此同时,他在内心深处是发誓要置我于死地的,而我确信他们在分手之前,一定商量好了置我于死地的伎俩。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从乌德托夫人手里收到了圣朗拜尔的回信(甲札,第五七号),信上还是注明写于沃尔芬毕台尔,日期是在他病倒后不几天,原来我的信在路上耽搁了很久。这封回信带给了我一些我此刻所极端需要的安慰,因为它充满了尊重与友情的表示,了我勇气和力量,使我能做到不辜负他的这种尊重与友情。从这个时刻起,我就恪尽我的职责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圣朗拜尔不是那么通情达理。不是那么豪爽慷慨,不是那么忠厚正直,我一定早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季节变坏了,大家都开始离开乡村。乌德托夫人通知我她打算来向山谷告别的日期,并且约我在奥博纳会面。这天碰巧就是埃皮奈夫人离开舍弗莱特到巴黎去完成她旅行准备的日子。幸好她是早晨走,我把她送走以后还有时间去跟她的小姑子一起进午餐。我口袋里装着圣朗拜尔的信,我边走边读了好几遍。这封信使我防止了再犯软弱症的病。我下定决心,从此只把乌德托夫人看作我的朋友和我的朋友的情侣,并且我做到了这一点。我跟她面对面呆了四五个小时,心里感到一种滋味无穷的平静,即使就享受而论,这种平静也比我直到此时为止在她身边所感到的那阵阵的狂热要好无数倍。她清楚地知道我的心并没有变,所以很能感觉到我为克制自己而作出的努力,因此就格外敬重我,而我也就快慰地看到她对我的友情一点也不曾熄灭。她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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