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让他们觉得我是好糊弄的。”他嘟囔了一句。
对这些聒噪的亡者,他此时感到一种不带恶意的轻蔑。他走到一处,突然看到两个苦力正在挖坟。他大吃一惊,因为没有听到社区里有谁死了。
“那是要给谁用啊?”他不觉问出了声。
两个苦力甚至没有看他,站在深深的坟坑里继续干着活,大块大块的泥土被铲了上来。虽然在中国多年,他并不会说中文,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这门见了鬼的语言不学也罢,所以他就用英文问那两个人这个坟是给谁挖的。他们听不懂。对方用中文回答之后,他又骂他们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他知道布鲁姆太太的孩子病了,说不定没撑过来,但要是那样的话他不会不知道,更何况,这绝不会是小孩的坟。死者不但是个大人,而且还很魁梧。太诡异了。他后悔进了这墓园;快步走出之后立马坐进了自己的轿子。他的好心情一点不剩,脸上都是愁容。一回到办公室他就喊他的二把手:
“我说,皮特斯,谁死了,你听说了吗?”
但皮特斯什么都不知道。大班很困惑。他派手下一个当地的职员去墓地问那两个苦力;自己开始签发信件。派去的人回来说苦力走了,墓园里没有可问的人。大班隐隐觉得有些不快:这里居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自己的仆人应该会知道,那小孩无所不知。他派人喊了仆人来,但后者也没有听说社区里最近有什么人去世。
“我知道没人去世,”大班烦躁地说,“可那个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让仆人去找墓园的管理者,问清楚没人去世到底挖个坟干吗。
仆人还没出门,他说,“走之前给我倒一杯威士忌苏打。”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个墓穴会让他如此不自在。他试着不去想它。喝了威士忌之后觉得好了些,把手上的活做完了。他上楼翻了几页《笨拙周刊》[3]。再过一会儿,他会去俱乐部,晚饭之前打上几盘桥牌。但听到仆人的回话会让他放松一些,所以他会先等他回来。没过多久,仆人回来了,还带着墓园的管理人。
“你让他们挖个坟干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又没死人。”
“没有挖坟。”那个人回答。
“你这话什么意思?今天下午,有两个苦力在那挖坟啊。”
两个中国人互相看了看。仆人接着说他们去墓园看过了。没有新挖的坟。
大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说:“混蛋,可我亲眼看到了啊。”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咽回去的时候脸都红了。两个中国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班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
“行了,出去吧。”他呼吸急促地说道。
可他们刚走,大班又把那个仆人大声喊了回来;仆人到了跟前,那副漠然的样子真叫人来气,他吩咐仆人去倒一点威士忌。他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举杯喝酒的时候他的手在抖。不管他们说什么,那个坟墓他肯定是看到了。说起来,他现在还听得到苦力把泥土铲上来,落在地面上沉闷的砰砰砰的声音。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听得到自己心跳加速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但他还是振作了起来。都是没影的事。要是他们说得没错,那看见的坟墓就是幻觉了。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先去俱乐部,要是碰到了医生就让他检查一下。
俱乐部里每个人都一如往常,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期待今日有所不同,但这样至少他安心了一些。这些人,多年来都一起过着井然有序的规律生活,渐渐养成一些小怪癖——一个人打桥牌的时候嘴里的哼哼声不停,另一个非要用吸管喝啤酒——而这些经常惹恼大班的小习惯现在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需要这份安全感,因为他就是忘不掉那奇怪的一幕。那天他桥牌打得很臭,搭档又苛刻了一些,大班没收住脾气。他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猜自己那天大概有些什么地方不同寻常。
突然他觉得俱乐部里待不下去了。往外走的时候他看到医生在阅览室里读着《泰晤士报》,但他劝服不了自己上前找他。他想自己去看看那个坟是否还在那里,坐进轿子,吩咐轿夫抬他去墓园。同样的幻觉不会发生两次,是不是?另外,他会带着管理人一起去,要是没有坟墓,他就算给了自己一个说法,要是坟墓就在那里,他要让这个中国人好好尝些教训。但是管理人不知跑哪里去了,还带走了钥匙。大班发现自己进不了墓园,一下子精疲力竭。他坐回轿子里,告诉轿夫送他回家。他想晚饭前躺上半个小时。他太累了。是了,肯定就是这个缘故。他听人说过太累的时候的确容易产生幻觉。当仆人把晚餐要穿的衣服拿来时,他全靠意志力才起得了身。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不穿正装用餐,但还是没有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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