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他戴上帽子,把搬运工放在行李架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阿尔班看着妻子,两眼放光,嘴唇抽动了一下;她知道丈夫此时勉强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也朝窗外看,主干道上路灯亮堂极了,挤满了有轨电车、公交车和有篷货运汽车,其他的街上也是人头攒动。哪来的这么多人!商店里也是灯火通明。路沿都是小贩和他们的手推车。
“这就是伦敦。”他念了一句。
他抓过妻子的手,温柔地握了握。他这一笑里有太多的柔情蜜意,她不得不说句什么。安妮试着开玩笑:
“它难道不让你觉得肚子里怪怪的吗?”
“我弄不清自己现在是想哭还是想吐。”
芬彻奇街[12]。他放下车窗,朝一个搬运工挥手。伴随一阵嘈杂的刹车声,火车停住了。一个搬运工打开车厢门,阿尔班把包裹逐一递给他。他跳下火车,还是像以往一样恭敬地抬手帮助安妮下到了站台上。搬运工去拿推车了,于是他们就站在自己那堆行李边上。两个之前在船上同行的人从身边走过,阿尔班朝他们挥了挥手。其中那个男人僵硬地点了点头。
“之后再也不用对着这些糟糕的人彬彬有礼的了,真让人觉得舒心。”阿尔班轻松地说。
安妮朝他扫了一眼。他真的是个难以理解的人。搬运工推着车回来了,装好行李,领着夫妇俩去取大行李箱。阿尔班伸手握了握妻子的手臂。
“这伦敦的气味,天呐,真是太棒了。”
他享受着噪音和周围闹哄哄的样子,也乐意被身边的人流推来挤去。弧光灯的光亮,以及它们投下的那些清晰而又浓烈的阴影,让他喜不自胜。他们到了街上,搬运工替他们喊出租车去了。阿尔班看着那些巴士和努力在混乱中维持秩序的警察,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那张气宇轩昂的脸上此时竟像是有种才情洋溢的表情。出租车到了。他们的行李堆在了司机旁边的座位上,阿尔班给了搬运工一枚二先令六便士的硬币,出租车便开动了。他们沿着格雷斯彻奇街开去,加农街交通拥堵,一下开不过去了。阿尔班突然一声大笑。
“怎么了?”安妮问。
“我太兴奋了。”
车沿着筑堤开,这里倒是相对安静了一些。出租车和私人的轿车从他们车窗外驶过。电车的铃声在他听来像是音乐。从威斯敏斯特大桥他们穿过国会广场,驶入圣詹姆斯公园绿色的静谧中。他们在杰明街旁边的一个旅店里订好了一个房间,前台带他们上楼,搬运工也把他们的行李拿了上来。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和一个洗手间。
“看上去还不错,”阿尔班说,“等我们找到公寓之类的住处前,这里应该也够用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你看,亲爱的,要是我们同时开行李,一定会撞在一起。时间还多得很,你收拾干净和换衣服比我费时,我就给你腾出地方来吧。我想去一回俱乐部,看有没有留给我的信。我的西装就在旅行箱里,洗澡、换衣服只需要二十分钟。你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
“行,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回来。”
“没问题。”
他口袋一直装着一把小梳子,此时他取出来梳理了一下自己金色的长发,然后戴上了帽子。他朝镜中的自己扫了一眼。
“要不要替你把浴缸的水龙头打开?”
“不用麻烦了。”
“那好,待会儿见。”
他出门了。
丈夫走了之后,安妮把自己的梳妆盒与帽盒拿出来放到了大行李箱上,然后摇了摇铃。她没有摘下帽子,而是坐下来点了一支烟。仆人来应铃之后她让对方把搬运工找来。搬运工来了。她指了指行李。
“你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先放到大堂里去。我一会儿就告诉你接下来往哪里搬。”
“好的,夫人。”
她给了搬运工一个弗罗林[13]。他把大旅行箱和另外两个包裹带了出去,关上了门。几滴泪珠从她脸颊滚落,但她抖擞了一下精神,擦干眼泪,补了粉。此时她要尽全力保持镇静。阿尔班想到要先去一趟俱乐部是她走运,让事情简单了些,也给了她片刻时间把事情想明白。
这件事她几个礼拜之前就打定了主意,现在到了实施的时刻,不得不说出那几句可怕的话,她有些恐惧。她的心一直往下坠。要跟阿尔班具体说什么她心里很清楚,而且很早之前就想好了,跟自己练习过几百遍,从新加坡回国的漫长旅途中,每天都要重复几次,但她怕自己待会儿会慌乱,她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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