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吧,再不起九点之前就到不了了。”女主人说道。
“早都知道了,这就起。”在被子里的主人答道,声音有些模糊。这景象倒也奇特。
不过即便如此,女主人心里却十分明白,只要她一放弃,主人肯定不会起。所以,她决不能落入这个陷阱。于是,她再次催促道:“快起来!快点儿!”
不管是谁,在答应后还会被催促,没完没了地“快起!快起”,不生气才怪。向来肆意妄为的主人尤为如此。所以,他将被子猛地掀开,瞪着两个大眼睛喊道:“有完没完?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光嘴上答应有什么用,你倒是快起啊!”女主人说道。
“没用?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没用了?”主人质问道。
“次次如此。”不肯服软的女主人说道。
“简直是胡扯!”
“谁胡扯谁知道。”女主人说完,在主人的枕头旁,猛地杵下了手里的扫帚。那个样子,别提多气派了。
这时,一阵哭声从房后传了过来。细听之下,原来是来自人力车夫家的八子。在车夫老婆的威逼下,八子总是在我家主人生气时大哭。八子总是在我家主人生气时被车夫老婆弄哭,估计这样一来,从金田家,车夫老婆会得到一笔很丰厚的赏赐。不过八子可就惨了。有这样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有好儿子呢,只能整天没完没了地哭。如果主人能意识到这件事,不再随便生气,估计八子就能够活得久一点儿了。车夫老婆干这种糊涂事固然是受金田先生唆使,不过这样的糊涂事,只怕只有比天道公正还糊涂的人才会干吧?如果她只让八子在主人生气时哭,那倒也没什么,毕竟对孩子来说,主人也不是时时生气。可是因为金田先生的雇用,周围的一些无赖总会冲着主人家大叫什么“狸子精!今户烧造的狸子精”。每当此时,为了配合气氛,八子也总会大哭起来。主人生气了吗?有时这个问题还不确定呢,八子的哭声就已经传了过来。这就是无谓的先下手为强吧,反正主人总会生气的。就这样,主人和八子的关系完全混乱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气谁。所以,很容易就可以耍耍主人,只要骂骂八子也就等于打了主人的脸了。
据说,在古代的西方,倘若本该接受死刑的犯人逃到了外国,并且无法捉拿归案。在执行火刑时,就会用一个假人代替他。由此可见,在耍弄主人的这些人中,肯定有个家伙对西方典故颇为了解,并且为他们出谋划策。主人向来没什么主意,所以不管是谁,落云馆的学生也好,八子的母亲也罢,他都无法应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也是主人无法应对的。或许在这一片,根本就找不出来苦沙弥能应对的人。不过还是把这些留作后话吧,毕竟这和现在无关。
从早上开始,听见八子哭声的主人就怒气冲天。他撇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什么修身养性、八木独仙了。与此同时,他还抬起双手,在自己的头皮上一阵乱挠,发出哗哗的声音,差点儿把头皮挠下一层来。他的头屑原本就积了一个月,这下好了,他这么一挠,全都飞了出来,落在脖子和睡衣领上。那情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他的胡子怎么样了?我仔细看过去,不免大吃一惊。主人的胡子哪里还有什么形状,整个都是乱七八糟的。主人的怒火貌似也影响了他的胡子,为了不愧对主人,这胡子当然不能无动于衷。所以,每根胡子似乎都燃起了怒火,向着四周怒气勃发地伸展着。那景象,没看见真是可惜了。这些胡子昨天在主人照镜子时,还像德皇陛下的胡子那样排列得很整齐呢,不过睡了一觉之后,它们的本来面目就恢复了,再次回到了自己原有的位置。这就和主人的那套修身养性差不多,明明前一晚还在搞呢,可是第二天一早,他那执拗的本性立即就恢复了。主人的脾气那么暴躁,胡子又这么固执,竟然直到今天主人也没被开除出老师队伍,真是难得。思及此处,我才意识到这日本着实不小。所以在这个社会上,像金田先生及其爪牙那样的家伙,才能作为人行走于世。既然他们都能作为人行走于世,那主人自然会认为自己也没有被开除的可能。如果有必要,这种事完全可以写封信去咨询下巢鸭精神病院的天道公正先生,这个道理自然会明了。
主人这时正用眼睛狠命地瞪着对面的壁橱,昨天我已经描写过他的眼睛了,太古式的,模糊不清。六尺高的壁橱分上下两层,每层都有拉门,而且是两个。被子的底部紧挨着下层的壁橱,如果主人坐起来,那地方正好阻挡了他的视线。拉门上有的纸画着花纹,但不少地方都已经破损了。主人盯着那里,看见那些裱糊的衬纸像肚子里的器官一样公然露了出来。这些“器官”各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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