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衣服似乎也具有主人热情好客的天性。外形很宽松,意在穿得舒服。宽大的马甲,暗示着里面有宽广的胸怀。褪色的上衣,透出几分善交际的样子。几个松垂的口袋,清楚地表明那几双小手经常空手进,满手出。那双靴子给人一种亲切感,衣服的领子也从不像别人的那样挺括,不会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原来如此!”乔心想。她终于发现,真诚地善待自己的同胞能美化人,提升人,一位德国胖教师也不例外,尽管他大口地吃饭,自己缝补袜子,还得为巴尔这个名字所累。
乔非常珍视善良,也尊重才智,这是女性的特质嘛。对这位教授的一个小发现,使她更加敬重他。他从来不提自己,也没人知道他在家乡的城市非常受人尊敬,因为他学识渊博、诚实正直。后来一个同乡来看他,在和诺顿小姐聊天时,才透露出这件令人高兴的事。乔是从诺顿小姐那里得知的,而巴尔先生自己从来没提过,为此她更高兴了。他在美国只是个寒酸的语言教师,可在柏林他却是位知名教授,乔得知此事感到十分自豪。这个发现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大大美化了他朴实、勤奋的生活。
除了才智,巴尔身上还有一种更加优秀的天赋,它以非常意外的方式展现给了乔。诺顿小姐能自由出入文学圈,要是没有她,乔也没有机会去见识一番。这个孤独的女士喜欢上了这位胸怀壮志的姑娘,她把许多类似的机会友好地赠予了乔和巴尔教授。一天晚上,她带着两人参加了一个为几位名流举办的高级酒会。
赴宴之前,乔就准备好向这些伟大的人物鞠躬致敬。早在遥远的地方,她就已经以年轻人的热情崇拜这些伟人。可是,那天晚上,她对天才的敬仰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发现这些伟大人物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她怀着仰慕的心情,羞怯地看了一眼那个诗人,他的诗句使人想起食用“精神、火和露水”为生的天神,他正以一种极大的热情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餐,这种热情烧红了他那智慧的面容,你可以想象她有多沮丧。偶像落地了,她掉转方向,又有其他的发现,这些发现迅速驱散了她的罗曼蒂克幻想。那位伟大的小说家在两个大酒瓶之间举棋不定,像个钟摆有规律地摆动着;那位著名的神学家公然与一个当代的斯塔尔夫人[3]调情,而她对另一个温和地讽刺她的科琳怒目而视,因为科琳在吸引起渊博的哲学家的注意时占了她的上风;而哲学家像约翰逊[4]一样高雅地饮着茶,显得睡意蒙眬,因为那女士喋喋不休,使得他无法说话。科学界名流们忘记了他们的软体动物和冰河时期,一边聊着艺术,一边以特有的劲头专攻牡蛎和冰淇淋;俨然是俄耳甫斯[5]第二的年轻音乐家,迷倒了整个城市,却在吹牛;那个英国贵族的现场标本,恰恰是这次酒会里最普通的人。
酒会还没过半,乔就完全幻灭了。她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努力恢复常态。不久,巴尔先生也坐了过来,他显然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很快,几个哲学家大谈起了各自的业余爱好,他们踱步过来,最后在休息室演化成了一场智力竞赛。他们的谈话乔不知所以,可她喜欢听,虽然康德和黑格尔不知是哪方神仙,“主观”和“客观”也是莫明其妙的术语。这一切结束以后,“她内在意识产生的”唯一产物是头痛。她渐渐明白过来,世界正在被拆得粉碎,然后按照新原则重新组合,而这些谈话者认为,这些原则空前无比优越。而宗教很有可能被推理为虚无,而智慧则是唯一的上帝。乔对各种哲学和玄学都是一窍不通。但是她听着听着,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冲动,既快乐又痛苦,感到自己飘到了时空之间,就像节日里放飞的小气球。
她回过头想看看教授是否喜欢,发现他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他摇摇头,示意她走开。可她当时对思辨哲学的自由着了迷,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想知道这些智者推翻了一切旧的信仰之后,拿什么作依靠。
再说,巴尔先生自信心不足,不轻易发表己见,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主见,而是因为他太真诚、执着,不想轻率地讲出来。他的目光从乔转到另外几个年轻人身上,他们都被璀璨的哲学焰火所吸引,他皱起眉头,渴望着说几句,他替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担心,生怕他们会被焰火引入歧途,等到曲终人散才发现,只有一根空空的烟花棒,或者就是烧伤的手。
他尽量克制着,可等到有人请他发言时,他义愤填膺,用雄辩的真理来捍卫宗教的尊严——雄辩使他并不地道的英语变得动听起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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