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您干吗兜这么大的圈子,波尚,您干吗磨磨蹭蹭的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说真话,阿尔贝……”
“您吞吞吐吐!”
“是的,我怕。”
“您怕承认您的记者欺骗了您?噢!丢开您的骄傲吧,波尚!承认了吧,波尚,别让您的勇敢让人怀疑。”
“哦,不是那么回事,”那记者吞吞吐吐地说,“正巧相反……”阿尔贝的脸色变苍白起来,他竭力想说话,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朋友,”波尚用最恳切的口气说,“我很高兴能向您道歉,但是,唉!……”
“但是什么?”
“那段消息是正确的,我的朋友。”
“什么!那个法国军官……”
“是的。”
“那个费尔南?”
“是的。”
“那个卖城叛主的奸徒就是……”
“宽恕我,我的朋友,那个人就是您的父亲。”
阿尔贝狂怒地向波尚冲过去,但波尚并不准备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目光制止了他。
“别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文件来,“证据在这儿。”
阿尔贝打开纸;这是一份由约阿尼纳当地四位德高望重的人士签署的证明文件,证明在阿里·帕夏总督麾下的教官的费尔南·蒙代戈,曾收受两百万钱财出卖了城堡。
那四个名人的签字是经领事鉴定过的。
阿尔贝脚步踉跄,四肢无力地跌落在一张椅子里。
这是不能再怀疑的事实了,家庭名誉全完了。短时间痛苦的沉默以后,他觉得心口发胀,眼泪禁不住直流起来。
波尚怀着深深的同情怜悯注视着这悲痛欲绝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
“阿尔贝,”他说,“您了解我了吧,是吗?我想亲眼看到一切,亲自判断一切,希望所得的结果能有利于您的父亲,希望我能为他主持公道。但相反的,事实证明那个被阿里总督提拔到督军职位的费尔南·蒙代戈不是别人,而正是费尔南·莫尔塞夫伯爵,于是,想到我们那份真挚的友情,就赶快来见您了。”
阿尔贝仍旧躺在椅子上,用双手遮住他的眼睛,像是要阻止光线照到他身上似的。
“我赶来看您,”波尚继续往下说,“是要对您说:阿尔贝,我们的父辈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里所犯的过错,是不关子女的事的。阿尔贝,经历过我们出生时的那个变革风潮年代的人,是很少能有不在军人的制服或法官的长袍上留下污渍或血迹的。阿尔贝,现在既然我有了这些证据,既然我手里掌握了您的秘密,那就任谁也无法强迫我接受一场决斗了,因为我能断定,您的良心将会谴责您,告诉您这场决斗无异于一场谋杀的;可是,我要为您做的,却正是您无法启口要求我做的事。这些证据,这些揭发,这些文件,只有我一个人掌握在手里,您愿意它们不复存在吗?这个可怕的秘密,您愿意它就保存在你我两人之间吗?请相信我以名誉担保的诺言,我绝不会把这个秘密露漏出去;告诉我,您愿意吗,阿尔贝?告诉我,您愿意吗,我的朋友?”
阿尔贝扑上去抱住波尚的脖子。“啊,多么高贵的心地呵!”他喊道。
“拿了吧。”波尚说,他把那些文件递给阿尔贝。
阿尔贝用一只颤抖的手抓过来,把它们撕得粉碎。他浑身发抖,恐怕撕碎的一小片将来再出现到他面前,他走到那支老是燃着准备点雪茄的蜡烛前面,把每一片碎纸都烧掉。
“亲爱的好朋友!”他一面烧那些文件一面轻轻地说。
“忘掉这一切就像忘掉一个噩梦吧,”波尚说,“让它像那变黑的纸张上的最后的火花那样消失,像那从无声的灰烬上发出来的青烟那样飘散吧。”
“是的,是的,”阿尔贝说,“只让我对我的救命恩人深怀的友谊永存吧!我要让这种友谊世世代代地传下去,我要让这种友谊永远提醒我,我血管中流动的鲜血,我身体中奔腾的生命,我家族中保享的荣誉,统统都亏您;因为,假若这种事被人知道了,哦!波尚,说实话,我会饮弹自尽的;或者,不,可怜的母亲!因为我不愿意因这个打击把她杀死啊,或者我得逃亡我国外啰。”
“可怜的阿尔贝!”波尚说。
但这种突如其来和毫无意义的欢乐不久就离开了那个青年人,接着来的,是更大的忧伤。
“嗯,波尚,”阿尔贝说,“听我说,波尚!我的父亲白璧无瑕般的声誉曾令我对他尊敬、信任和自豪,现在顷刻间要我抛弃这些感情,我是办不到的。噢,波尚,波尚呀!我现在该怎样对待我的父亲呢?我应该不接受他的拥抱,不让他吻我的额头,不与他握手吗?我是一个最痛苦的人了。啊,我的母亲,我可怜的母亲呀!”阿尔贝用满含热泪的双眼凝视着他母亲的画像说,“假如您知道了这回事,您将会多么痛苦啊!”
“来,”波尚拉住他的双手说,“勇敢一点,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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