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沉静而又富于变化的。海浪一声又一声地冲击着沙滩,让人听了感到心烦意乱。从遥远的土耳其吹来的干燥的海风撩拨着人的情绪。
海港沿岸看上去是个不规则的弓形,一条钢筋水泥筑成的防护大堤挡着海浪。
那连绵横亘的山脉延伸到海滨就消失了,城郊那白色的小房子一直排到很远的山顶……保尔双手抱住头,陷入了沉思。
他从幼年到现在的一生,闪现在他的眼前。二十四年来,过得好呢?还是不好?他像铁面无私的法官那样检查着自己的生活。
他对自己是满意的。
但是,他犯过不少错误,这都是因为缺乏经验,因为年轻,甚至是无知。
而最主要的是:在火热的战斗中,他没有睡觉;在对政权进行争夺的残酷斗争中,他坚持了自己的立场;在红旗上,也有他的几滴鲜血!
……
他既然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这一最宝贵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活着呢?现在和凄凉的将来,他该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生活价值呢?靠什么来充实这种生活呢?
仅是吃喝和呼吸?只做旁观者?成为前进队伍的累赘?他应该将这个背叛了他的ròu_tǐ毁掉吗?
朝心口打一枪!不会有人责备一个不愿在绝望中呻吟的战士。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着勃朗宁的光滑枪身,指头习惯地握住了枪柄。
他慢慢地将手枪抽出来,大声对自己说:“谁会想到你有今天?”
枪口轻蔑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将手枪放在膝上,狠狠地骂自己:“这是假英雄!只有笨蛋才自杀!怎么不去想想怎样战胜生活呢?即使生活到了确实是难以忍受的地步,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他站起来走向大路。
当天晚上,他在党积极分子会上进行了他的最后一次演说。
他一直住在达雅家。
在等了半天之后,达雅终于见到保尔回来了。她十分高兴地低声对他说:“我正在因为你着急呢。”
保尔低声回答:“达雅,亲爱的,到死我也不会出什么事的。我要和你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达雅踌躇了一下:怎么可以这样?深夜和小伙子在房间里谈话,母亲肯定会骂我……但她又怕伤了他的心。
他们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彼此离得那样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他把最近几个月来的心情,和他在城外公园里面的大部分想法都对她说了。
“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达雅,你我两个人的生活现在都没有乐趣,我已下定决心给它放一把火。你懂我的意思吗?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我的妻子吗?”
达雅听了吓了一跳。
保尔接着说:“我不是让你立刻答应我,你需要好好想一下。你当然不明白,我这个人不像别人那样,花言巧语献殷勤,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我有许多是你所需要的东西,同样,你也有许多是我所需要的……也许我有一天会成为废人,然而你记住,我那时候决不拖累你。”
他停了一会儿,又用一种温和而又亲切的声音说:“现在,我将我的友谊与爱情献给你。”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镇定而热忱。
“你永远不会遗弃我吗?”
“我是不会背叛朋友的……希望别人也不背叛我。”
“我今天不能对你说什么,这一切太让我吃惊了。”
他站起来:“睡吧,达雅,天快亮了。”
保尔拼命读书。
假如不是达雅说了这样几句话,他的健康会受到什么影响是很难说的。
“我已经将我的衣柜移开了,通向你房间的门可以打开了……”
保尔听了,满脸生辉。达雅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他们成功地结合了。
青年们开始过来找保尔了,他们一同歌唱、学习。现在保尔的双手又握住了舵轮,而生活在几经波折之后,又趋向一个新的目标。
现在,保尔正梦想着通过研究和文学重返战斗的行列。
后来,他和达雅搬到很远的一个海边小城。
生活还是依旧。
达雅继续做她的工。保尔继续读他的书。
新的不幸又悄悄向他袭来——他的两腿完全瘫痪了。现在只有右手能听他的使唤了。
“达雅,亲爱的,咱俩只能离婚了。咱们在约定的时候没有说可以这样过下去呀。”
她没让他再说下去。
而是将头紧贴在他的胸脯上,难以抑制地痛哭起来。
母亲得知儿子的病情之后,立刻赶来了。她跟儿媳妇很合得来,三人住在一起。
保尔仍不顾一切地学习。
达雅在不久后被选为市苏维埃委员了。
就在她十分兴奋地向候补党员努力时,保尔的眼睛失明了。
母亲和妻子的悲观失望达到了极点,但保尔却一反常态地冷静起来了。
保尔的房间安上了收音机。
“各位听众你们好!这是莫斯科广播电台……”
小小的收音机以及它的天线,可以使保尔收听到世界上六十个电台的广播,长期被隔绝的生活终于获得了解放。
妻子也入党了,她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几乎顾不上家,陪保尔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后来,保尔担任了一个学习小组的组长。
他的屋子又热闹起来了。保尔被年轻人的蓬勃朝气所感染,他甚至忘掉了躯体上的病痛。
一有空,保尔就听广播,有时他听得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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