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冬涅娅回来时,天早已很晚了。保尔睡得很沉。
她小心地摸了摸他,他立刻就睁开了眼。
她欢乐地说:“阿尔吉莫马上就来。他刚好出差回来。由琳莎的父亲担保,他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机车正停在车厂里。我没有告诉他你在这儿。只是说,我们有要事相告。你看,那不,他来了!”
冬涅娅迎向门口。
阿尔吉莫正惊讶地站在那儿。此时,他真有点不大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进来后,冬涅娅随手把门关上,为的是不打扰父亲——他患伤寒病刚好,现在正躺在书房里休养呢。
阿尔吉莫紧紧地抱住保尔,直抱得他骨节咯咯地响。
“亲爱的弟弟!保尔!”
他们终于做出决定:保尔明天动身。阿尔吉莫想法把他藏在辛辽沙的爸爸开的机车上,去卡扎亭。
一向要强的阿尔吉莫,这些天一直牵挂着弟弟,既着急又愁苦。现在他喜不自禁,非常放心了。
“就这么说定了。明早五点,你去材料库那儿,等机车装木材,你就上去。我本想跟你多聊一会儿,但现在得回去了。明早我送你走。我们现在被编成一个铁路员工大队了。跟德军占领时差不多,在武装卫兵的监督下干活。”
他一会儿就走了。
天黑下来。
辛辽沙大概该来了。保尔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等着辛辽沙。
黑暗之中,他终于见到了辛辽沙。他俩紧紧地握着手,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瓦丽娅也来了。他们小声谈论着。
“我没能把手枪给你拿来。你们院子里都是匪兵,停着马车,生起了火。没法上树啊。真是倒霉。”辛辽沙解释着。
“甭管它了。”保尔十分理解他,便安慰道,“没准儿这样反而更好呢。在路上,要是查出有枪,就会掉脑袋的。不过,日后你抓空儿一定得把它拿下来。”
瓦丽娅凑近了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瓦丽娅,天一亮就走。”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给我们讲讲吧。”
保尔小声地概述了一遍,话说得很快。
最后,他们亲切地告别了。辛辽沙没有开玩笑,他心里很不好受。瓦丽娅则哀哀地嘱咐:“保尔,祝你一路平安,别忘了我们啊!”说完,他们走进了黑暗中。
屋子里鸦雀无声。时钟不知疲倦地走着,步子十分准确。两个年轻人谁也没有睡觉,因为再过六个小时,他们就要离别了,或许很可能是永远的离别。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中,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千言万语要诉说呀!
啊,青春,多么美好的青春啊!
当情欲还没有完全觉醒,只是从急切的心跳中被隐约地感觉到的时候;当无意之中触及了爱人胸乳的手像受惊一样颤抖并立刻缩回来的时候;当纯净的友爱阻住了那最后的一道堤坝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搂着脖颈的手臂、比触电般炽热的亲吻更甜蜜可爱的呢!
自建立友情以来,这是他俩第二次接吻。除了母亲之外,谁也没有爱抚过保尔;而且恰恰相反,他经常挨别人打。冬涅娅的爱抚叫他感到无比的甜蜜与幸福。他真不知道,在残酷的生活中还有这种青春的快乐!人生的路上,遇到这个姑娘,真是莫大的幸运!黑暗中,他清晰地闻到了姑娘的发香,仿佛也看见了她的眼睛。
他激动地倾诉着衷肠:“冬涅娅,我多么爱你呀!我真是说不出多么爱你——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
他的头晕眩而目光迷离……
她那柔绵的ròu_tǐ是多么温润顺从啊……但,青春的友情高于一切!
他温情地对她说:“冬涅娅,等太平的时候,我一定要当个电工。如果你不拒绝我,我的爱是真诚的,那时我愿意当你的好丈夫。我一辈子也不欺负你,要是我对不住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他们不敢拥抱着入睡,他们担心母亲看见了会生气,因而就分开了。
他们睡着了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
睡前,他们相约终生不忘。
清晨,冬涅娅的母亲早早就把保尔叫醒了。
他赶紧起身。
当他在浴室里换上他自己的衣服、鞋子和多林尼克的外衣的时候,冬涅娅的母亲又叫醒了女儿。
他俩匆匆赶往车站。晨雾潮湿地弥漫着。
他俩又绕过车站走到了木堆旁。
阿尔吉莫正在一辆被木柴填满的机车附近万分焦急地等着他们。
高大的机车嗤嗤地冒着蒸气,慢慢地朝他们开来。
老布洛扎克透过机车的窗子向外张望着。
他俩匆匆地说了再见。
保尔紧抓住机车的扶梯,爬了上去。
当他回头看时,那两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映入了他一生的记忆中:高大魁梧的阿尔吉莫、娇小玲珑的冬涅娅……晨风吹拂着冬涅娅的衣衫,她那栗色的鬈发招展着……她脉脉含情地挥着手。
阿尔吉莫瞥了一眼冬涅娅。
他心中暗忖:“不是我傻,就是他俩傻。保尔啊保尔,你才多大一点呀!”
列车已经转弯了,他转过身来问冬涅娅:“唔,这下咱们俩可以自报姓名了吧?”
于是,冬涅娅的小手握在了他那只厚实有力的大手里。
呜——远处传来了正在加速的火车的轰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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