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都是些片段。
一会儿梦到她站在午夜的巷子口,漆黑的巷子里突然响起枪声,一具沉重的ròu_tǐ倒下,洇出大片大片暗红的血,一只黑猫脚步轻盈敏捷地自巷子里蹿出来,蹭着她的小腿跑过,忽然又见到了景明嬛,景明嬛红唇如血,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竖起食指按在唇上,对她说“记住,你今天晚上没见过我们”。然后又是一声枪响,景明嬛脸上的微笑凝固住,孟聆笙伸手拉她,她却像一阵烟一样飘散在浓浓夜色中。
一会儿梦到云观澜。她和云观澜站在远东第一厅门口的路灯下告别,他穿西装她着绿裙,依稀是民国二十一年秋天那次的打扮。暖黄的路灯光伞一样洒在云观澜的身上,衬得他高大英挺,他嘴角微扬眉眼含笑地看着孟聆笙:“今年的年夜饭,我在云公馆等你来。”
她垂着颈子,不知道该不该说好,突然,一个慵懒娇媚的烟嗓从他背后响起:“观澜,到我这儿来。”
她抬起头,看见傅思嘉正倚在门上,笑容妩媚地看着云观澜。
云观澜便转身向傅思嘉走去。孟聆笙伸手想要抓住他,他却突然变成了沙砾,被夜风吹得四散而去。
一会儿梦到林阿蛮,也不知道到底是林阿蛮还是余玫瑰扮演的小曼,蜷缩在牢房的一角,背着门仰头望着高窗,看不清脸,只听见她在哼歌,哼的是那首《盼春归》……
场景又突然一转,变成了孟聆笙的桐庐老家。
她梦到了老家假山嶙峋碧波荡漾的后花园,她和弟弟两个人在假山间追逐嬉戏,弟弟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磕破了额头,嗷嗷大哭引来了奶娘和大妈,大妈满面寒霜地看着她,她背贴假山站着,心里害怕极了……
还好,爸爸来了,爸爸没有如往常那样穿长袍马褂,而是穿了一身白西装,温柔可亲,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又调皮了是不是?这次弟弟摔,再调皮,下次就该轮到你了。”
他摊开一直握着的左手,里面有两颗西洋奶糖:“好啦,一人一颗糖,都别哭啦。”
弟弟看看爸爸的白西装,又看看旁边仆人手里提着的藤箱,问爸爸:“你要出差吗,我和姐姐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爸爸笑眯眯地说:“不可以,这次要去的地方,爸爸只能一个人去。”
一种恐惧感突然攫住了孟聆笙的心脏,她想要大声对爸爸喊“不要去”,可是嗓子却仿佛被奶糖粘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转身走出垂花八角门。
从梦里醒过来时,孟聆笙的脸颊和耳朵又湿又冷。
屋子里黑黢黢的,推开窗看,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
她披上大衣走出屋子,吴妈正站在板凳上摘腊鱼,见到她出来,忙跳下板凳,反手擦一把围裙:“孟律师你可算醒了,白天有你的电报,我替你收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取。”
吴妈转身急急地进屋,一会儿就举着一封电报走了出来。
孟聆笙道一声谢,接过电报。
打开电报,看到里面的内容,她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电报纸晃晃悠悠地飘落在雪地上,上面简洁地写着一行字——
父亡,速归。弟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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