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观澜、孟聆笙订婚启事:
我俩今以电影为媒,《六法》为妁,山河为证,苍天作鉴,遵严慈之命缔结三生。谨定于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八日在联懋电影闸北片厂举行订婚典礼,特此敬告诸亲友。
回到上海,云观澜和孟聆笙在《新民早报》上刊登了订婚启事。
虽然是新青年,但在婚姻大事上,云观澜的观念却有些传统,他追求仪式感,认为订婚这个环节必不可少,又想在日子上讨个好彩头。
联懋今年预备大展宏图,同时开拍了好几部电影,他作为老板要一直忙到年中,孟聆笙的事务所也是一样。
两人原本想取六月六号或者六月八号,但算命先生说不是吉日,最后定在了八月八日。
启事一见报,云公馆和孟氏事务所的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都是打来询问情况和确定消息的同行、朋友和委托人。
急性子的比如余玫瑰直接打上门来,痛骂孟聆笙不够意思:“订婚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你的好姐妹,竟然和陌生人一样,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孟聆笙安抚她,结婚时一定让她做伴娘,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余玫瑰大闹孟氏事务所的同时,云观澜的办公室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馥背着手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话还没说出口眼睛就先红了,她的手里握着《新民早报》:“云先生,这个启事是真的?”
云观澜干脆地回答:“是真的,词也是我和聆笙一起想的。”
林馥眼圈通红,泫然欲泣:“我以为会是傅六小姐……”
云观澜打断她的话:“一直是聆笙,没有别人。”
“从华盛顿开始就一直是她?”
云观澜摇头:“从那之前很早开始。”
他绕过办公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小林,我知道你对我有情,可是情之一物,贵就贵在两情相悦。我已与他人缔结三生,抱歉,不能回应你的感情。”
林馥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用手背擦,却越擦越多。
她仰起脸来看云观澜,勉强笑着说道:“云先生,我来中国是为了你,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家了。”
泪水涟涟的一张粉脸,仿若雨中睡莲,楚楚可怜,云观澜看在眼里,心生怜悯:“也好,现下这种时局,美国要比中国安全多了。”
林馥摇摇头:“我不是回美国,我是要回日本。”
云观澜蹙眉:“日本?”
林馥点头:“对,日本。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们,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原名小林抚子,华盛顿那次,我是去旅行。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不喜欢日本人,你把我错认成了中国人,我也就将错就错,一直瞒到如今。现在我要走啦,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她垂下眼帘:“兴许,告诉你我是日本人,你还会记我记得深一点……云先生,你会记得我吧,记得一个喜欢过你的讨厌的日本女孩子。”
云观澜递给她一张纸巾:“我们中国人讨厌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强盗、侵略者。一千年前,我们是不讨厌日本人的,盛唐的那段往事,让我们一直自以为是师长之国,甚至民国十二年你们日本关东发生地震时,我们中国人还为你们捐款赈灾。小林,我们共事两年,你是个很好的员工,谦虚好学,就像盛唐时来华的留学生和遣唐使。我很高兴遇到你,希望我们能保持这份友谊,永不变质。”
小林抚子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挤出一副笑脸:“谢谢你,云先生。你和孟律师的订婚典礼我就不到场祝贺了,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犹豫了片刻,她小声说:“云先生,上海不安全,你和孟律师要早做打算。”
云观澜点点头:“我明白,祝你一路顺风。”
小林抚子走后不久,云观澜也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开车直奔孟氏事务所而去。
事务所里只有孟聆笙一个人,她正伏案写东西。孟聆笙嫌热,把衬衫袖子高高挽起,像是遇到了什么症结,她停笔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思考得艰难,不自觉地咬起钢笔头来。
云观澜斜倚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未婚妻奋笔疾书的姿态,这才走进去,放下手里拎着的桂花绿豆汤:“歇一会儿吧,我的孟大律师。”
绿豆汤盛在瓷罐里,瓷罐放在塑料盒里,塑料盒里堆满了冰块,再用一层棉被把塑料盒包起来,层层保护之下,从联懋到事务所,横穿大半个沪城后,绿豆汤还是凉丝丝的。
孟聆笙上楼取两个小碗和汤勺,两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头对着头喝绿豆汤解暑。
余晖耀眼金红,窗户半开半掩,风撩窗帘哗啦啦作响,落地风扇吱呀呀地转,水门汀地板上小陈出门前泼过水,还未干透,一片亮汪汪。
隔壁家客厅的窗户也开着,无线电的声音蜂蝶儿般长翅膀似的飞进事务所来,周璇用甜腻腻的嗓子在唱《花开等郎来》——
“满园鲜花开,独自徘徊,
郎君一去不回来呀,
花容儿憔悴,懒依梳妆台,
人儿呀今何,花儿为谁开。
薄命伤情怀,盼想郎,
低头慢步下琼宅……”
云观澜轻踢一下孟聆笙的鞋尖,笑盈盈地问孟聆笙:“你刚才,有没有在等我来?”
孟聆笙舀起一勺漂着桂花瓣儿的绿豆汤往他嘴里塞:“等啦,等来一条大sè_láng!”
两个人笑闹间,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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