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高脚凳,朝内间走去,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云观澜才转过头来悄声问孟聆笙:“你的酒好喝吗?”
孟聆笙蹙着眉尖,这才露出一脸苦相来,吐出舌尖轻声嘶哈,一边嘶哈一边用手给舌头扇风:“不好喝,辣得很。”
那一点点粉红舌尖水光盈盈的,云观澜不由得起了坏心,把自己的酒杯往她眼前一推:“我的不辣,你用它漱一漱口?”
孟聆笙将信将疑地托起他的酒杯,转到云观澜未沾唇处,刚要喝,傅六小姐就回来了:“我问过了,《梦都报》的主编说,最近并没有收到关于凶杀案的线报。”
云观澜看着孟聆笙放下酒杯,心里一边遗憾,一边说:“奇怪,《梦都报》在上海的花边小报里也算佼佼者,幕后推手为什么偏偏放弃了《梦都报》?”
傅思嘉肩一耸:“谁知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他揪出来的。”
云观澜和孟聆笙再次向傅思嘉道谢,傅思嘉笑道:“来都来了,两位仗义侠客不去舞池里跳个舞吗?”
既然主人都已经开口了,云观澜单脚着地下了高脚凳,朝孟聆笙伸出手:“孟律师,请。”
孟聆笙有些窘:“我不会跳舞……”
傅思嘉笑:“又不是让你去台上,这舞池里谁还是舞蹈演员来着,不过瞎跳罢了。”
孟聆笙还在犹豫,云观澜索性一把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舞池走去。
进到舞池中央,四周尽是红男绿女,孟聆笙仰脸看云观澜,红绿变换的网一样的灯光网住了他们,他们像是同一张渔网里的两尾鱼,被绑定、束缚住了,要相濡以沫,无处逃离,她整个人都落在他长而宽的影子里。
牵着她手的那五指挤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上她的腰肢,对面的男人笑眼如弦月,薄唇如弯弓:“不会跳没关系,我教你啊。”
悠扬舒缓的音乐声响起来,乐声贯耳,十指紧扣,贴在腰肢上的手心滚烫,一股淡巴菰气扑面而来,虚笼住全身,孟聆笙只觉得晕,仿佛踩在云端不落实地,她垂下眼睛盯住地面,跟着云观澜的节奏乱晃,只看见投在地上不断变换的灯光,和灯光里你退我进的两双鞋子,黑和白,平底和高跟,男和女……云观澜和孟聆笙。
一支舞跳到尾声,云观澜只欣赏到一段洁白的后颈,这小律师可真瘦,跳舞时后背肩胛起伏,蝴蝶似的翩跹,让他总想伸手去按住。
跳完舞后,云观澜没有立刻松开孟聆笙的手,两个人牵着手走出舞池,一出舞池,冷不防地,孟聆笙突然甩开了云观澜的手。
云观澜心里“咯噔”一声,他蓦地想起了看守所里的那一幕。
他循着孟聆笙的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在她视线的尽头处,看到了那夜在看守所遇见的人,她的同乡,法院推事郑无忌。
郑无忌正侧身坐在吧台前喝酒,一杯红酒在他的手里轻轻晃着,红色液体荡漾如血。他似乎很喜欢穿白,来舞厅也是一身严谨的白色中山装,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红与白之间,是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他的视线投向舞池,落在孟聆笙身上。
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多久,或许,他坐在这里欣赏了一整支舞。
云观澜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被人窥探的不适感。
郑无忌朝孟聆笙遥遥举起酒杯。
孟聆笙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情愿而又不得已地慢步走到郑无忌面前,垂头低声喊一句“郑大哥”。郑无忌上下打量她一眼,他的眼神很淡,语气也很淡:“好巧,你今晚很美。”
孟聆笙道一声“谢谢”,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郑无忌离开椅子,冲她伸出手:“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陪我也跳一支舞?”
云观澜的直觉告诉他,孟聆笙不会拒绝这个人。
孟聆笙仿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个人!
果然,孟聆笙乖乖把手放到对方的手心里,任由对方牵起她的手。
与云观澜擦身而过时,她停住了脚步,低声对云观澜说:“云先生,你自己先回去吧,今晚谢谢你。”
郑无忌侧脸看向云观澜,嘴角笑意微微:“多谢云先生。”
云观澜心里不痛快起来,郑无忌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自己说这句谢?
他的视线掠过郑无忌,落在孟聆笙脸上:“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送你来了,我也一定会送你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孟聆笙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任由郑无忌牵着她走进了舞池。
云观澜坐到高脚凳上:“一杯‘还君明珠’。”
还君明珠,是刚才孟聆笙喝的那杯酒的名字。
舞池里,孟聆笙和郑无忌相对而立,孟聆笙垂着眼睛。她觉得窒息,感觉自己仍旧是一尾鱼,但已不是渔网中那仍有同伴相濡以沫的鱼,而是已被渔夫捞出,单独放在砧板上的将死之鱼。
郑无忌伸手揽住她的腰,像一副收紧的镣铐,沉重冰冷,激得她下意识地想逃,对方却早已察觉到她的意图,狠狠地将她箍住。
但他的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容,将她轻揽入怀,若只是远观,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
然而只有孟聆笙听得到他的呢喃。
“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这里真好是不是?
“很久之前,有人对我说,他听人说过,上海有好些舞厅,人们在里面听歌、跳舞、喝酒,每个人都健康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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