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是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病人,每个人脸上都面如死灰,好似飘荡的游魂,有人能从这里完好无损的回去,有的人却要在这里停止自己璀璨的一生,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不知道何时能够恢复平静。
浑身是血的陈秋颓然的坐在长椅上,身上的味道很浓郁,但没一滴血是他自己的。
车主酒驾闯了祸,好在没有肇事逃离,打了救护车的电话,陈秋愣愣的看着把满身鲜血的陈遇珩抬上救护车,医生回过头来大呵,“是家属吗,快点跟上。”
家属?陈秋猛地惊醒了,他在原地怔了两秒,继而快速的爬起来往救护车上跑。
他分明知道只要他否认,他就能去到自己一切想去的地方,可是他做不到,尽管不是他所愿,但陈遇珩确实是为了救他出的事,他不能让陈遇珩一个人去面对冰冷的手术台。
陈秋有点不太能思考了,人在危机情况下做出的反应不会假,他未必会相信陈遇珩是为了所谓的爱,但能舍身救他,不是谁都能做得出的。
他脑袋轰隆隆的响,心绪很是复杂,但更多的是担心陈遇珩能不能挺过去这一关。
那么多的血,就像流不尽似的,陈秋甚至不敢去触碰,陈遇珩母亲在他面前死去时,陈遇珩是不是也是这么无力?
陈秋觉得身体都在发冷,他冷得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却依旧不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去,医生走了出来,见到愣愣坐着的陈秋,问道,“是伤者的家属吗?”
陈秋害怕从医生口中听到不想听的话,他精神高度紧张,僵硬的点了点头。
“病人身上多处骨折,头部受到撞击,肺部被刺穿,伤势很严重,今天先进icu,撑过二十四小时就脱离生命危险。”
陈秋才恍然惊觉已经是白昼,他脸色惨白,伸手抹了下脸,脸上冰冰凉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他站起身,脚步都是虚浮的。
望着icu里被包裹得看不出原本样貌的人,陈秋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要将陈遇珩出事的事情告知陈家人,他向医院借了电话,只简单告诉张婷陈遇珩出了车祸,让她叫陈步世过来看看儿子。
陈秋一整天滴水未进,一直在病房门外守着陈遇珩。
这次陈步世倒来得很快,五年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但气势依旧十足,见了陈秋,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事情我了解过了,小珩是为了救你受伤的?”
陈秋没有反驳,说是。
陈步世眉头狠狠的皱了下,透过玻璃窗看躺在病房里不省人事的陈遇珩,很久才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他说话声音有点抖,“小珩会把你找回来,我不意外......也管不了他,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留下也好,离开也好,但小珩是为你受伤的,你起码要待到他痊愈。”
陈步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让陈秋很是讶异,几年不见,陈步世也扮起慈父角色了吗?那他呢,他也是陈步世的儿子啊,事到如今,陈秋已经不想再去辩驳些什么,就算陈步世不说,他也会留下来的,他是陈家的异类,他无法像他们那么冷血无情。
陈遇珩出事给了陈步世很大的打击,这些年他们父子针锋相对,没有一天是能平和的坐下来谈话的,但陈步世说到底,只有陈遇珩和陈秋两个儿子,陈秋他不在乎,可陈遇珩如今命悬一线,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陈步世去和医生交涉,陈秋颓然的靠在病房前,见到不远处的不敢上前的女人,他用力闭了闭眼,眨去眼里的酸涩,哽咽道,“有烟吗?”
张婷捂着嘴哭出了声。
陈秋猜她其实也在某一瞬间后悔过吧,处心积虑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会不会也为了失去一个儿子而有一点点伤悲?
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二十四小时过去,陈遇珩脱离生命危险,但依旧得在icu里待着,陈秋被允许进去探视十分钟。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呼吸微弱的男人,面部被纱布包裹起来,都是伤,也肿了很多,他闭着眼,氧气罩有他呼出来的白气,证明他还是存活着的,他安安静静躺着,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个有多癫狂的男人,陈秋仔仔细细看着,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对于陈遇珩,他的感情太过复杂——他曾经把陈遇珩当做天底下最亲密的人看待,他们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上一辈的原因,他们会是相处得很好的兄弟,他会用尽一切力气去保护这个弟弟,也会真心实意待他。
他是那么信赖着陈遇珩,在最阴暗的时候,陈遇珩将他解救了出来,可与此同时,也是陈遇珩将他推入无尽深渊,他就是一切他痛苦的始作俑者。
做了天神,又做了恶鬼,游刃有余,把他玩弄于掌心之间。
他对陈遇珩有疼爱,有愧疚,有畏惧,有恨意,却唯独没有爱,陈遇珩也未必爱他,只不过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将他们紧紧的栓在了一起。
陈遇珩其实没有说错,陈秋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过往,也不可能再去接纳新的恋情,不是没有,而是不敢,他所有对世人的信赖早在陈家那一年的时间被陈遇珩打碎得荡然无存。
如果陈遇珩的心愿是要把自己变成跟他一样的疯子的话,那陈遇珩无疑的成功了的。
陈秋从眼里淌下泪来,他喃喃的问,“为什么要救我呢?”
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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