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问。
“其实我在没有真正遇到易茹之前,就喜欢上她了。”宋楠自嘲般笑了一声,虽然在笑,神情却更显悲伤,“沈风海那里有很多你们姐妹俩的照片,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们这对姐妹一个嚣张跋扈,一个温柔静好。说来也是可笑,沈风海爱的是你这个嚣张跋扈的姐姐,我却一眼就爱上了那个温柔静好的妹妹。我从来没见过能把裙子穿得那么漂亮的女孩,那个时候,单是看着照片,我就无端地想要靠近她。”
“易茹一向是温柔甜美的。”我叹了一口气,“你会对着她的照片一见钟情,我并不意外。”
“直到她考入s大,我终于见到了她本人,呵,比照片上还要美。”宋楠微笑,“后来我又发现,她是那么乐观积极善良的女孩,无论是对你,对沈风海,还是对我,或是对任何人,她永远都是善意祝福的,哪怕她告白失败,痛彻心扉之后,她还是选择帮助你们,祝福你们——她有多爱沈风海,她有多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宋楠说得对。
易茹把这份对沈风海的爱意一直深埋在自己的灵魂里,平日里所表露出来的那些,只是那份爱太满了,才会情不自禁地溢出来。
她有多失落,多受伤,又有谁真的知道呢?
地球那么大,宇宙那么浩瀚,我们只是小小一粒尘埃。
易茹已经尘埃落定。
4
葬礼结束后,沈风海和易茹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在梦里,易茹似乎总也长不大,她永远是那副小小的模样,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拎着和她一般大的水桶,站在河边。
我正调皮地和一群男孩子在河里捉鱼。
我挽着裤腿,满手满脚都是泥,脏兮兮的。
她干干净净地站在河岸上,不敢下水,但就是不肯离开我,非要赖在我身后。
每当我捉起一条小鱼时,就会骄傲地扬起手来给她看。
然后易茹就自豪地笑了。
她在我的梦里,笨拙地为我鼓着掌,开心地喊着——
“姐姐好棒!”
“我姐姐最厉害了!”
而关于沈风海的梦,几乎总是悲伤的。
我们在梦里依然针锋相对。
他的成绩总是比我好,我不服输地和他叫板。
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笑嘻嘻地揉乱了我的头发,我立刻就气得炸了毛。
他跟在我身后,追着我奔跑,我觉得很烦躁,奋力地想要甩开他。
我们总是在争吵。
也会梦见那些令人泪眼模糊的情节。
比如他在我毫无顾忌地大口吞掉三个粽子之后,皱着眉头关切地说:“适可而止,吃多伤胃。”
比如他与我并肩坐在高中校园的操场上,望着盛夏阳光下的碧绿草木,在我耳边轻轻哼着歌,问我:“喜欢吗?”
比如他在山腰赛道的摩托车上,小孩子一般得意扬扬地笑着,帅帅地说:“易薇,你是我的了。”
比如他在大雪纷飞的校园里,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对我说:“易薇,跟我走吧。”
比如他在魔鬼般肆虐的海水里沉浮着,捧着我的脸,微笑恍如隔世:“易薇,你的生命,就是我复明之后,最好的惊喜。”
我却一句情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我多想,当他在我耳边哼唱的时候,对他说:“我喜欢。”
我多想,当他在赛道上得意扬扬的时候,抱紧他的腰,对他说:“沈风海,我是你的了。”
我多想,当他在落雪飞扬的校园里找到我时,反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沈风海,我跟你走。”
我多想,当他渐渐沉入深海的时候,跳下去,陪他一起前往来世。
5
曾经我是一只只会刺伤别人的刺猬。
沈风海是被我伤得最鲜血淋漓的那一个。
后来,沈风海拔掉了我的刺,把这些刺安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把我圈在怀里,用那些刺来保护我。
他代替我,成了另一只刺猬。
可是我们都忘了,深海下的刺猬,是无法呼吸的。
易茹和沈风海也经常同时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们说说笑笑着,玩玩闹闹着。
直到喧嚣散尽,梦境破碎。
梦的尽头是一条漫长而模糊的路,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不知通向何方。
我想,也许是通往天堂的路吧。
我被他们留在了原地,我无法再与他们并肩而行了。
而他们就在那条路上,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朝我挥着手,告了别。
后来我们和沈阿姨一起,把易茹和沈风海的墓地迁到了一起,他们死后,也比邻而居。
那一天,我看着那两尊冰冷的墓碑,望着墓碑上他们温暖的笑容,终于相信了易茹的话。
易茹是幸运的,因为她此时此刻,已经在天堂和沈风海重逢了。
而我,被他们留在了人间,还要再等上好多好多年。
他们已经往生,而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用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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