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庸讲的不快,但从乾清殿出宫官员都是走西华门,一路走来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倒是也足够他把一系列事情清清楚楚讲完了。
韦钰最初只是对杨璟庸所说的‘以工代赈’感兴趣,渐渐地,他也听出些东西来。
若说一件两件事情是雍王亲见也就罢了,但杨璟庸一口气说下来,竟是足足说了七八件事情,而且,根据话中零星的信息不难判断,这些事情并非一时之事,有些事是杨璟庸在南直隶时所发生,但有些事,比如杨璟庸提及‘青黄不接’,就明显是年后初春时节的事情。雍王是年前返京,年后发生的事情,自然不是雍王亲眼所见。而且听杨璟庸提及‘老弱妇孺’,韦钰很敏感地就联想到了齐王接手的南直隶河工,京里这些日子也有风传,说齐王将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俱征集到河工上日夜赶工,其中不但有未成年的小子和五十多的老者,更有甚者,就连之前患过疫病侥幸活下命来的人也无一例外……风传,河工上民夫因体弱天寒,被强逼着下水挖掘河渠构筑堤坝……据说,河工被苛责逼迫其状极其凄惨,而且还吃不饱……冻伤冻病者众,因此民工减员比例极高……
想及自己猜测的那个可能,韦钰心头猛地一跳,不由暗暗后悔不该提及这个话题。不过,此时他问也问了,杨璟庸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完了,韦钰能做的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捋着下颌上略显洗漱的花白胡须,韦钰颌首感叹着:“刚刚在殿上,听王爷说及那佃主,我就觉得是个难得的,听王爷这一番说下来,竟是让我等久在朝堂的也不由汗颜。此人非但心智非凡,这份悲天悯人之心更是难得……”
杨璟庸似乎并没意识到韦钰的避重就轻,而是也附和着感叹起来:“是啊,我当时初见也觉……惊艳,此后,哪怕我已回京,却仍旧让人时时关注,却不想,真是知龗道的越多越让人惊叹感佩不已。诚如韦大人所言,她不但心智非凡,而且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而更难得的是,她做这些事情,明明是怀慈悲之心施救济之事,却并非拿出钱粮来直接施舍接济,而是用人做工种菜、种地、挖荸荠、挖药材……甚至修缮庄子水利、房屋、植树……这一系列活计做下来,那些人不但有了做工做得挨过饥寒,还因为她给的报酬丰厚,那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余银,更为难得的,那些人还由这些活计学会了采挖草药,以后就多了一条自救之途;修缮了田庄上的水利、整理了耕地,来年佃户们佃田耕种起来,就便宜得多了,田亩出产也就更为可期……算起来,一个以工代赈,竟不仅仅只是赈济了饥寒困顿,还将一年后,甚至多年后的事情都预先做了料理……这些事情总结起来,我才深感其中深意,其中用心,实在是,值得我等深思自省啊!”
听着杨璟庸如此感叹,韦钰一时也默然了。
因为韦钰是初初听说,刚刚一时没有想的这么深,经杨璟庸一点,竟是也颇有同感。只不过,这些对于一个久经宦海之人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他此时更肯定的是,关于南直隶河工上风传怕不是空穴来风……接下来,这件事情怕是就会在朝堂内外掀起波澜……至于他,虽说奉了皇命为雍王斟酌参谋‘牛痘’推广事宜,但毕竟是在朝堂上过了明路的,他就放开手参谋斟酌,至于其他……能避还是避吧!
说着话,两人终于走到了西华门,韦钰要从此转去六部户部衙门办公,雍王也有自己的事务要办,于是就此分道,雍王很是自然地跟韦钰约定了商谈‘牛痘’事宜的时间,这才拱手辞过韦钰,上了自己的八抬大轿。
韦钰望着只是按规制并无过分奢华的王轿渐渐远去,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这位雍王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去南直隶之前,甚至鲜少出现在人前。自从南直隶回来,一鸣惊人,因功封王后,又就沉寂下来,今儿突然上了朝堂捅出这么一件大事来……这些,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味,韦钰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向来秉承的是直臣、孤臣,只尽忠皇位上的那个,多年来,多方势龗力拉拢不来就处处打压,却也被他一次次避过……依靠的也正是皇上的真心信任,圣眷优厚。
可今日朝堂上,皇上钦点了他帮着雍王斟酌参谋‘牛痘’之事,虽说他主掌户部,这个钦点也不算无的放矢,可这会儿韦钰琢磨的却不是明面上皇帝的钦命,他琢磨着,皇帝这样做的深意……是不是暗示他,让他靠拢到雍王这一边去?
京城这些事情,远在安阳府的邱晨并不知龗道。
见过许谦之和刘占祥之后,邱晨看着外边暗下来的天色,这才想起林旭和大兴来,自从她进了安阳城,还没见到这两个人呢!不说作坊里这样的大事林旭不应该不知龗道,就是不知龗道作坊出了事儿,林旭去郭府上课这个时辰也该回家了?大兴又去了哪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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