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小媳妇做错事、讲错话,她当面诚恳地批评指责,用的是慈母式教导的口吻,经常还注意含蓄和分寸,绝不用粗暴对待她们。有时,必须作严厉批评,例如贾赦无耻地向鸳鸯逼婚,谋求人才两得,其中还有着阴谋算计贾母的成分,邢夫人竟然起劲地充当说客,威逼利诱鸳鸯作妾。贾母在这样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要批评邢夫人,但还顾及她的面子,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的,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使性子?劝两句都使不得。我闻得你还由着你老爷的那性儿闹。”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也是不得已儿。”贾母虽然忍不住语带讥讽,批评的语言还是委婉而文雅的,可是邢夫人还要为自己辩护,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对这种难以理喻、痴笨顽固、甘愿低头伏小的无耻的人,贾母不得不用这样绝端的语言批评她。(第四十七回)贾母批评过后也就算了,事后不再提起和追究,对此类她无法喜欢的媳妇还是很宽容的。
除了宽容,贾母对媳妇们还十分尊重、信任和支持,放手让她们管理自己的家庭,尤其是让孙媳凤姐、孙女探春持家。
在与小辈的关系上,她充分发挥母爱的伟力,尽力填平“代沟”,做到双方亲密接近、相处融洽、同享生活的欢乐。季学源先生赞赏她的爱是襟怀宽阔的,不但有爱无类,而且常常逆旧观念而行之,把她的爱最大限度地倾注出来。她打破了“男尊女卑”的“天理”,她对凤姐的支持,对李纨的怜爱,对秦氏的关照,她把所有的孙女都安排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而且个个都调教得很出色,对湘云、黛玉亦复如此,女孩儿们都是她的“心肝儿肉”。就是对远房穷本家的四姐儿、喜莺,亦无两个标准。她八十大寿,两个女孩来拜寿,贾母把她俩如同家里的姑娘一样看待,为防止家人歧视她们,她说了一段极为严正的话:“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她俩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她们,我听见了可不依!”她那个时代,本是以富贵取人的时代,而贾母却深恶之痛绝之,并反其道而行之,不但反复叮嘱,而且层层落实,一丝不苟。对此,不管人们作怎样迂曲的“分析”,都是难以否定其博爱情怀的。在男尊女卑的时代,歧视女孩是普遍的现象,贾母对家里众多的女孩如此关爱,出自内心的喜爱,和青少年们相处得那么融洽、亲密,她和小儿女们共创共享人生欢乐,她也为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聪明的贾母喜欢和年轻人呆在一起,却又有自知之明,不让自己成为小儿女们寻求欢乐的障碍。螃蟹宴中,因风大,王夫人让她不要久留,她想的却是小辈们:“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芦雪庵诗会时,因天冷风大,没有邀请她参加,但她却自个儿来了,一到场就发表声明,反复强调说:“你们只管照旧玩乐吃喝”,“我也来凑个趣儿”,她要大家:“就如同我没来时一样才好,不然,我就走了!”她把自己视为她们当中的平常一员。为了创造欢乐的氛围,她甚至以自己幼时的隐私和生理缺陷说笑逗乐,莲舌生花,令人解颐,每遇贾政等老爷们在场妨碍孩子们身心自由时,她总是适时地把他们支开,然后对宝玉和姑娘们说:“你们乐一乐罢!”“让姑娘们乐一乐!”于是众儿女立刻欢跃起来,“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这开“锁”的人就是贾母。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有时她竟故意不让贾政们离开,而要他们也参与娱乐活动,甚至要贾政当众说笑话,说不好还要挨罚。贾政说笑话,这本身就是个大笑话,乐得小儿女们心里直痒痒。在和小辈相处中,贾母不但不倚老卖老,作威作福,而且在自己有失误时,不管和谁有关,她都能及时公开认错,并且切实纠正疏误。这种思想境界和过人智慧,有力地消解了古稀老母与青少年之间的代沟。(《贾母:中国文学史上之第一母仪》)
作为家中的老祖宗,小辈们都感到她是一位慈祥、和蔼、亲切、睿智故可以依靠、信赖的长辈,乐意和她在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和欢庆的节日。在她主持的贾府中,女孩子们的心理在愉快的环境中健康地成长,尤其是在她的调教和培养下,元春、探春这两个孙女在德智美和气质风度上都发展得非常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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