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煜点头:“宋先生早。”
意儿默不作声瞥向梁玦,见他目光回避,无动于衷,全然变了一副态度,真叫人看得心惊。于是也没打招呼,绕过穿堂屏门,径自离去。
晌午,宏煜在签押房的里间休息,正准备午睡,这时意儿忽然登门,说有事相商。宏煜请她在窗下落座,摆上茶,小厮们都打发出去。
“你可知底下人纷纷杂杂,都在议论敏姐。”她眉心紧蹙:“恐怕不久便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宏煜脱了鞋子歪在榻上,一边翻弄茶罐,一边随口道:“当然瞒不住,昨日动静那么大,人家又不是聋子。”
意儿见他还有闲情沏茶,索性把杯子挪开:“我不吃,你别忙了。跟你说正事,你可有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宏煜好笑道:“怎么可能?嘴长在他们身上,若只两三个人倒堵得住,如今都传开了,我也无能为力。”
意儿闷声默了会儿,说:“我有个主意,只看你愿不愿意帮忙。”
宏煜抬眸笑撇着她:“想让我三叔出面澄清么?”
“嗯。”
他似乎早就想到这点:“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你能说服他?”
“不用说服,”宏煜道:“吓唬几句就行,他这人经不住吓。”
意儿连连点头:“那就好,到时让他当众给先生赔礼,就说吃醉了酒,纵情忘性,以至于胡言乱语,中伤了好人。”
宏煜不置可否,只道:“此事还需与宋先生商议,不如请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意儿自然说好。
没过一会儿宋敏应邀而至,静坐着听完他们的话,默默思索良久,略叹道:“多谢两位大人美意,虽如此,我却实在不敢自欺欺人,更不敢厚着脸皮在大家面前做戏,千般掩饰,装成清白无辜的样子,那才真叫无地自容。”
“敏姐。”
她摇头,不紧不慢道:“即便今日宏老爷替我遮掩过去,也难保明日不会被他人认出,到那时岂非更加难堪?我的名声事小,可若连累二位大人信誉收损,那是万万不能的。”
意儿心往下沉:“先生可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宋敏轻轻笑道:“我早知会有此劫,这把刀悬了十数年,终于落下,我心里倒很痛快,从此再不必提心吊胆,过得战战兢兢了。”
宏煜听完,朗声笑叹:“先生行事果然磊落。”
意儿皱眉,笑不出来。
“赵大人不必忧虑,”他递茶给她:“我对此事倒有另一番见解,你姑且听听。”
“大人请说。”
宏煜看了宋敏一眼:“先生的过往纵然惹人非议,可在我看来却也正是令人敬重的地方,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烟花女子弃贱从良尚且令人可歌可叹,更何况先生如今奔走于公门,为朝廷效力,如此志气,如此才干,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
宋敏闻言怔住,意儿屏息望着他,心下犹如拨云见月,突然一片清明,豁然开朗。
宏煜又对意儿说:“你先前在圣谕亭讲《巾帼论》,鼓励女子独立自强,如今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怎么反倒愁闷起来?依我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风浪已起,不如顺水推舟,将大家的目光引申到女子生存现状上,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为宋先生摇旗呐喊的。”
意儿心里怦怦直跳:“话虽如此,可世人未必都如大人这般明辨事理……”
“赵县丞这是怕了吗?”
她愣愣的:“我怕什么?”
“怕流言蜚语,白眼唾沫呗。”宏煜带几分取笑:“即便失败,被他们吐几口唾沫,还能把你淹死不成?”
意儿望向宋敏,缓缓深吸一口气,自嘲般微叹:“是啊,有什么好怕的,我真是昏头了。”
“你昏头昏脑的也没什么稀奇,”宏煜说:“我早就见惯不怪了。”
意儿皱眉,宋敏在一旁拱手:“多谢大人提点。”
“先生不必客气。”
这天阴沉着,屋内愈渐昏幽,她们二人准备告辞,宏煜想了想,叫住意儿:“赵县丞且慢,我还有事问。”
宋敏自顾去了,意儿回过身,见宏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随手一指,说:“你过来坐下。”
她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凝神想着,迟疑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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