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全国一千多个县,就属平奚县反应最为踊跃。”安平轻笑:“我原以为她和宏煜是对水火不容的冤家,没想到二人珠联璧合,在地方如鱼得水,倒没出什么乱子。我还听闻他们私交不浅,看来我无意中竟牵了红线。”
赵庭梧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长公主将她调走,亲手棒打鸳鸯?”
“这可冤死我了。”安平懒懒笑起来:“皇上召宏煜回京,她留在平奚也是与情郎分隔两地,怎么能怪我?我还给她升官了呢。”
赵庭梧不知想起什么,略有些失神,思忖道:“吏部调任的文书应该已经送到了。”
暑气正盛,大热的天赶路,估计又得受罪了。
“算来就这两日吧。”安平道:“她此次升迁庄宁县,赴任途中会经过瓜洲城,君上准她回家省亲。入仕不到三年便能省亲,可见君上恩宠,算是对这位女官的褒奖。”
安平说着,打量赵庭梧,似笑非笑的:“巧了,你上奏请事假,也要回瓜洲省亲,是为了和她见面吗?”
赵庭梧眼帘低垂,自顾吃酒,答非所问:“臣已经多少年没有回老家了,还有一些前尘旧事未了,所以向君上讨了两个月的假。”
安平“哦”一声:“那你何时动身?”
“等旨意下来。”
就这两日。
——
距离京城两千里外,清安府平奚县,县丞赵意儿离任在即。
县衙大门两旁的榜廊上张贴着《大周律》中关于《新婚律》的内容,这篇震动天下的新律实则只变更了三条法规。
第一,男子禁止纳妾。但新律正式实施前所纳之妾并不强制驱逐,可自行决定去留。
第二,婚嫁自由。成婚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另一方加以强迫或第三方加以干涉。成婚应男女双方亲到所在地之县衙登记,领取龙凤帖。不再承认民间私约。
第三,离婚自由。夫妻自愿两离者,到县府衙门登记,领取离异帖,准予离婚。男女一方坚决要求离婚者,向县府衙门提交诉状,准予离婚。
赵意儿下去各乡镇督促《新婚律》的实施,宏煜将县丞廨腾出来,命吏员在此处理男女婚姻之事。要知道这一个月来,成婚的,离婚的,蜂拥而至,几乎要把衙门挤个水泄不通。宏煜案上要求离异的诉状也早已堆积如山。
《新婚律》的推行阻碍重重,赵意儿在乡下遭到了激烈的反抗,男丁们集结起来,抄着家伙将她堵在村口,不许她进村宣传此令。
然而宏煜态度强硬,甚至派出城外巡检司前往镇压。
初七,赵意儿回衙门交差,额头负伤,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将妻子视为私产,新律一出,仿佛刨了他们祖坟,全都疯了。”
夜深时宏煜方才从签押房回到内宅,两人终于有独处的空闲,他拿了盏灯,一边照看她脑门的伤,一边接话:“验房里还躺着两具尸体呢,一个月内死了四个妇人,皆因离婚诉求被男方虐杀,往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意儿眉尖紧锁,默然许久,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
宏煜轻轻“嗯”了声:“什么?”
“我最怕君上后悔,推翻此律。”
宏煜闻言略顿住,随后笑说:“不会的,他又不是一般的皇帝,此次推行新律,也是扛住了多方的压力,断不会朝令夕改,你放心。”
意儿叹气,忽又想到什么,忙问:“对了,勘验之事,文皓做得可还称职?”
文皓乃随学仵作,半年前被招进衙门,跟着她学习验尸。
宏煜道:“细致严谨,并无差错。”
意儿闻言笑起来,眉间终于舒展:“那是,我教出来的人,自然可靠。”
瞧她那得意的劲儿,宏煜抬起手,作势要戳那额头的伤:“怎么没疼死你呢?”
意儿眯起双眼缩着肩膀:“别……”
然而他的手只是从她鬓边探入,拨开几缕发丝:“还是半湿的。”
她便歪下脑袋,将自己的脸搁在他掌心,轻轻地蹭。
宏煜在昏黄的灯光里看着她,沉默着,看了许久。然后他缩回手,极自然地去拿茶盅,也不渴,只是拿在手里玩儿,盖子拎起又搁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吏部的调令到了,还未恭喜你,晋升宛州庄宁县知县。”
意儿愣住,脸上温存之意逐渐散去,眼帘低垂,神色淡淡的,并不言语。
“等新官到任,交接完,我也要赴京去了。”宏煜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毕竟早已经历过最激烈的争吵,谁也不肯为对方辞官卸任,大家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于是当分别到来时,疏离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意儿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两年前初到平奚县,无意间撞见宏煜打发秦丝的那日,他也是这样冷淡。
“我不会等你。”
这时听见他的话,意儿点点头,“嗯”一声:“知道。”
过了半晌,没什么动静,她抬眸望去,不料撞进了宏煜的视线里,下一刻他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说完,起身离开屋子,走到廊下,接过丫鬟递上的灯笼,乘清冷月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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