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梧沉着脸色,思忖道:“她毕竟是君上的胞姐,若皇室权力让渡,对她不一定有利。”
“无论对谁有利,反正姑妈是变成活靶子了。”意儿道:“四叔你是她的兄弟,又是长公主亲信,眼下最好保持沉默,不要出面。”
赵庭梧道:“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君上可能已经怀疑赵家和长公主勾结,谋权篡位。”
意儿道:“姑妈离家近二十年,要说勾结,也只和我勾结罢了,与旁人何干。”
宋敏纳罕:“赵莹大人并非冒进之人,她把《民本论》交上去,自断前程,究竟为何?”
“无论她想干什么,我只怕意儿会被牵连进去。”赵庭梧道:“你们切莫轻举妄动,等我回到京城再做打算。”
一语落下,无人应答,赵庭梧皱眉,问她:“听到没有?”
意儿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次日清晨,下着雨,她送他离开庄宁,马车候在衙门外,赵庭梧把她叫过去说话。
“怎么了,闷不吭声的,又憋什么坏呢?”
“没有。”
天色幽暗里,赵庭梧看着她,一时颇感无奈:“我交代的事情,你从来不听,这次也一样,若要你安分守己,自保为上,又该怨我精于算计了。”
意儿微叹:“四叔,我与姑妈必定要共同进退的,我只怕连累了你,早知今日,当初该让你脱离赵家才好。”
赵庭梧摇头嗤笑:“早知今日,你不如别做官的好。”
意儿嘀咕:“我还想做宰相呢。”
赵庭梧忍不住抬手轻叩她脑门:“你还是先保住自己这条命要紧。”
雨愈发大了,她撑伞立在马车旁,衣冠楚楚,面如皓月,他记着此时此刻,眼前人的模样,怕忘了,多瞧一会儿,心里感到分别的忧愁,不愿细想,抬抬下巴:“回吧。”
意儿往后退开两步:“四叔保重。”
他点头,放下轿帘,命小厮启程。
心绪如同这雨天,湿湿哒哒,不清不楚,惹惆怅满怀。
意儿目送马车远去,转身回到县衙。
赵庭梧走后第七日,衙门收到邸报,通政司奉旨公开赵莹呈给君上的奏疏,引朝野哗然。多名官员看准时机,纷纷上奏弹劾,称《民本论》离经叛道,妖言惑众,更有谋夺帝位之心,其罪当诛。
赵莹科举进士出身,为官十五年,历任知县、通判、刑部郎中、监察御史、知州、提刑按察使,其人严峻刚直,行事气势猛烈,为权贵所不容,十数年来备受排挤,如今失宠于圣上,仇恨者无不欢欣雀跃,忙赶着落井下石。
意儿因在县内设立临时庇护馆,安置那些提出离异而遭受暴力的妇女,导致她们的丈夫不满,竟集结起来,上知府衙门告她的状。
庞建安把意儿训斥一番,让她立即解散庇护馆,但她固执己见,不肯从命。
又过了两日,有人带头怂恿,领着十几个男人闯入馆内,企图强行掠走自家妻子。意儿得到消息,带阿照等衙役赶过去,拿下始作俑者,当众施以杖刑,惩一儆百。
“大人,这下庞知府可找到由头参奏你了。”阿照十分担忧。
“随他参吧。”意儿道:“上级本就有考核监督之权,何况他早看我不顺眼,如今姑妈失势,便更无忌惮了。”
“那,庇护馆还要继续开设吗?”
“我在一日便开一日。”
“可庞建安已经下令取缔……”
“那我便自己出资另建私馆,不用公家的钱和地方,他可管不着。”
阿照闻言笑道:“我总算明白有钱的好处了。”
两人回到衙门,时近傍晚,正准备散值。
“也不知姑妈此刻到了什么地方,路上有没有受罪。”
宋敏回:“算着日子,再过几天便到京城了。”
“京城里多少豺狼虎豹等着呢。”
说话间,书吏进来,送上驿站的急件。
意儿一面打开,一面怪道:“这个时辰还有公文吗?”
她看着信纸,呼吸缓缓停滞,脑中嗡地一响,紧接着天崩地裂,脸色死一样惨白,张开嘴,仓皇地“啊”两声,失语般说不清话。
“怎么了?”阿照大惊:“姐你别吓我!”
宋敏见她如此,忙接过信,看了两眼,像是怀疑自己眼花,走到灯下,细瞧好几遍,接着摇了摇头,当场晕倒,昏死过去。
“先生!”
阿照吓得赶紧扑上前,把人接住,目光转向她手中的信纸,只见那上头写着:讣告,乾德二十年,九月初二,赵莹大人于赴京途中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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