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暴雨无常,总是来得急走得快,上一刻还万里无云,下一刻就雨打如注。窗外的芭蕉被雨水洗刷得苍翠欲滴,竹昀前脚收了伞迈进门来,后脚就被一个人没头没脑地撞在了背上,扶着门框一个趔趄,喜儿也猝不及防被一只金黄的小狗一扑腿,一时也竟没顾上竹昀。
“少爷!”喜儿慌喊道,训了一声按住那小狗的脑袋。
“无事。”竹昀摆手,人已站稳。
回过头,撞他的人正低头揉鼻子,外头那件棠叶色的圆领纱褂,也被雨淋成了深深的暗红。纱料轻薄,湿漉漉贴着里边的小衫,方才一场骤雨,他浑身都已经淋透了。
小狗是花卷,主人是傅新。
小哑巴跑得急发现撞了少爷,鼻子疼也不敢揉了,老老实实地站定在门槛外,袖角裤角上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哎呀,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喜儿惊道,待要拉人进去,又反应过来该听少爷的主意。
竹昀面上照旧淡淡的,却已经先丫头一步,牵着人进去了。喜儿便明白,赶紧备热水等物去了。花卷被特地教过不许进内间的,所以甩干了皮毛上的水,只到廊下趴着。
小哑巴被牵着进了里间,竹昀先让他到屏风后头换衣裳,随意找了一件自己的夏衣给他。屏风后头窸窸窣窣地磨蹭了半晌,就看傅新拖着他过长的衣衫,唱戏似地挪了出来。
提着长摆子挪走到面前,少爷还是那样,没骂他,脸上也没生气的神色。
“坐着。”
竹昀让对方在凉藤长榻上坐下,伸手给他把长拖的袖子挽上,暂时将就先穿着。然后松开发带,小髻散下来,湿湿地披在肩头。
竹昀皱了皱眉,又替他拢起来握在手里,还等着丫头的干棉巾。果然喜儿就来了,连鹊儿也跟着来伺候,端着铜盆,瞧见傅新的样子,就恼得牙痒痒。
“少爷,奴婢是真的看不住他!今日往园子去,原本还斯斯文文地看花,不妨下了雨就躲进了亭子里。奴婢眼错一会儿,他就带着狗跑了!”
小哑巴一听鹊儿这样告他状,努着嘴望向少爷那边想分辩。鹊儿正给他擦着头发,哪里肯让他乱动,便牢牢将他按在藤榻上收拾。
竹昀见丫头们来了,早丢开手,坐到书桌后头的的楠木圈椅上了。正慢慢翻着账本,也不管对面怎么闹。
小哑巴被打理清爽,还被鹊儿押着喝了大碗热辣辣的姜汤,才放过了他。
喜儿见事毕,便带着妹妹退了出去。
到了下房,鹊儿忍不住抱怨道:“傅新都快给少爷惯成二少爷了,少爷也不管管,瞧这衣裳……”
盆里的湿衣裳上还沾了泥点,淘气起来一天得换三四趟。
喜儿顺手也倒了碗姜汤给她喝:“你也热热地喝一碗,祛祛寒。”
“我又没淋着……”鹊儿嘟囔道,他又不是傅新这个小傻子,自然是等雨停了才从园里回来的。但碗已到了嘴边,还是端着喝了。
喜儿听惯她抱怨了,抿着嘴笑:“少爷自然管的,不过没给你瞧见罢了。难道你以为少爷,还能和从前一样用板子管呀?”
鹊儿喝了两口姜汤,忽然明白过来,拉着姐姐道:“我怎么瞧着,少爷如今对着傅新,像是养了个儿子?打不得骂不得的,还得事事操心……”
喜儿一听,竟也觉得颇有道理,忙夺了她的碗道:“少混说,喝完了还不洗你的衣裳去。”
鹊儿吐了吐舌头,抱着东西出去了。
上房里间,安安静静。
竹昀一页页翻着账本,时不时打一下手边的算盘对数。小哑巴独自在藤榻上坐了好一阵,少爷没问他,一句话也不同他讲。
抠着被鹊儿修得光秃秃的指甲,小哑巴有些着急,急着急着,就开始慌起来。比起从前动不动就摔东西砸人的少爷,这样平和淡漠的少爷,他更怕。
就仿佛有什么原本在他手心里的东西,一下又不切实起来,在这无声无息中就要溜走了一般。
竹昀却另外有计较,他想这傅新要管,但管严了无非是呵斥惩罚,又回到从前瑟瑟缩缩的模样。所以管不如教,既要教,就须傅新自己明白,什么该什么不该。
煎熬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悄悄挪过来了,又悄悄站到竹昀旁边,伸手先扯了扯对方的袖子,见人家不理他。又大着胆子,去攀了对方合在算盘上的手。
竹昀停了拨珠的动作,在傅新手贴上来的那一刻,就听见了一句——“傅新知错了。”
竹昀转首看着他,待要听他如何知错。
“下雨了,我给鹊儿拿伞。一回来,雨停了,又不用伞了。”
“鹊儿是姑娘,待我好,不能淋她。”
“淋雨,会着凉,生病很久很久。”
提起淋雨生病的事,小哑巴就忍不住想起当初在雨里罚跪,他高烧烧得昏迷,热得像在炭火里烤一样。
皱了皱眉,心道:“差点,死掉了……”
他所思所想,竹昀自然都听到了。总是看他乐呵呵傻乎乎的只顾玩,差点忘了过去他艰难求存的日子。
大抵也是没心没肺的好处。
竹昀原本就没多生气,只是教过他风湿和腿上旧伤,得避冷水,也不要猛跑。今日以为他玩雨去了,又见他带着狗淋成那样跑回来,就当成他贪玩淘气。
“膝上可觉不适?”竹昀问道,握住了他的手听他心声。
傅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就克制不住地漫上了泪。本来不委屈的事,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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