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非常和谐,美满人间,如果不是门口突然进来的人,扯着尖细的嗓子将这一切打破的话。
“江河?”
家嫆手中刚刚从护士站领的水果纷纷落下,滚了一地。
富商眼中掠过一丝闪烁,而后淡定:“你认错人了。”
江浮猛然抬头。
“不,不会,不可能。”家嫆不顾面前的记者和镜头,就那么蓬头垢面地跑过去,走到富商面前,捋了捋自己蓬松的头发,想竭力唤醒他的记忆,“我是阿嫆啊。”
富商很有涵养,没有让人过来把眼前的疯婆子拉开,可能是不屑与弱者动粗。
家嫆的目光扫到了江浮身上,于是不管她同不同意、会不会难堪,大步过去,一把将她拽过去推搡到富商面前:“这是江浮,我俩的女儿,你不记得了?”
这是江浮,我俩的女儿。她的存在,于家嫆而言终于有了实质性的作用。
江浮一把挣开家嫆:“你疯了?”
“不是。”一向没皮没脸的家嫆,此刻却脆弱得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红着眼,哽着嗓子,求助般的眼光,“江浮,这是你爸爸啊,就是你爸爸江河啊。”
江浮没去看那男人的脸,即便看了,时间长远,她也已经无法将他和儿时记忆中的人影重合。
“对不起,我们江董叫江海不叫江河。请您不要打扰采访好吗?”有人上来想把家嫆拉走。
家嫆却死死地抓住江浮,没有歇斯底里,却顽强又固执,想让江浮跟自己一起承认,承认面前的人就是她等了十年,找了十年,不辞辛苦替他还债还了十年的人。
江浮整个人都蒙着,头绪都没捋清楚,富商缓缓开口,极有涵养:“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
采访中断,富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家嫆可能追出去了吧,江浮不知道,她只感觉到了一阵漫长的耳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icu外面的走廊上了。
毛尖爸问,刚才楼下怎么这么闹。
江浮说,有人在演戏。
演着世间最狗血的剧,用的是最蹩脚的演员,却吸引了无数观众。
第二天下午,家嫆从呼吸内科住院部的走廊窗口一跃而下。
听说,身后事是富商包办的,美其名曰,替自己女儿积德。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儿。
一起做护工的人说,根本看不出家嫆的异样,她只是说了一句“我出去透口气”,就再也没回来。
动静闹得很大,整个医院警报声响彻震天,就连已经看惯生死的医护人员也禁不住摇头说好惨。
而江浮,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听到。那个时间,唐意风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她整个世界,唯一的响声,就是唐意风的心跳。
“表哥……”
唐意风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红着眼:“别动,让我抱抱。”
三月底,毛尖彻底崩坏了,前一天,江浮去了省会家嫆租住的地方。
开门的女人大概还记得她,让她进去之后,指着家嫆的房间说:“有一个月没回来了,我看你跟她长得还有几分像,是她闺女吗?”
江浮没否认,那女人说:“那你把她东西收拾一下吧,大概不会回来了,前些天有个很有钱的人过来打听她,好像还帮她把她老公欠的钱给还完了。都老成那样了,还有人追,我怎么就没这好运气。”
江浮一言不发地关上了家嫆的房间。
凌乱的,破旧的,无法下脚的。
家嫆不会回来了。
江浮当然知道。
家嫆纵身一跃的那道弧线,落点在她心上,轻飘飘的。
如同艾略特写的一句诗——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轻,却重得让她一口气喘了一个多月。
没什么好收拾的,江浮找了一圈只看到了家嫆床头下的一本笔记。
零散地记着这些年,她还过的债,去过的地方,打听过的关于江河的消息。
家嫆以为他还在赌场混迹着,却不承想,人家已经改头换面,台球馆里一招花式炫技征服了沿海富家女的心,从此过上了和家嫆截然不同的生活。
有些人活着的信仰和支撑是上帝,有些是金钱,有些是亲情,而家嫆的全部是江河。
不管是什么,当信仰还是信仰的时候,哪怕活得狼狈又辛苦,也甘之如饴。可是信仰一旦坍塌了,纵然前面鲜花盛开,光芒万丈,也留恋不了了。
江浮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家嫆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大概是给她的——生了你,没能让你开心,我很抱歉。
家嫆是不是一个好母亲,这要分江河失踪前和失踪后。失踪前以及现在这一刻,江浮都可以把她归类到“好”里面去。毕竟在家嫆对这个世界无助到没法留恋的时候,唯一放不下和舍不得的是她而不是江河。
唐意风打来电话问:“你在哪儿?”
江浮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去找你的路上。”
但是失败了,她只能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没什么好哭的,她对自己说,梁世安也好,家嫆也罢,都是为了自己生,为了自己死。
不是为了她,所以,她可以不用哭。
可以吗?
可以的,不哭。
她迎着风离开了那里,朝有唐意风的地方走去。
从毛尖住进icu之后,江浮就没有进去看过他。
第二天下午四点,毛尖爸从里面出来,走到江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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