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禹被推进急救室的第一小时零一分之时,周老爷子的鼻尖开始簌簌冒汗。
周老爷子从他笔挺的黑西装里抖出白得一尘不染的手帕,不动声色地擦了一把,鼻尖上的汗像是迅速重生了似的,瞬间又粘上了周老爷子的鼻子。
周老爷子便顾不得擦汗,从凳子上站起,冲着压根看不到的急救室内张望着,看一眼自己的手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不做声,一分钟之后,却还是忍不住拨出一个号码:“方医生,半小时之内,请到xx医院。”说完之后,便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崭新的皮鞋声一阵比一阵刺耳,刺得胜男耳朵发涩。
胜男搂着延延,盯着那扇生命之门,目艮珠干滞得紧。
“妈妈,别怕。”延延拍着胜男的后背,小大人似的安慰着。
胜男便将延延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延延先是顺从地搂着胜男,之后,亦是盯一阵来回走动的周老爷子,再瞅瞅那扇大门,大眼睛闪烁着,小嘴也噘着:“妈妈,梁叔叔会不会有事?”
胜男摸着他的脑袋,听到“有事”的时候,手指猛地一颤。
时间像墙上的挂表,一秒一秒地警醒着等待手术结束的人,秒秒走针,一针针扎着期待者的心脏,扎得胜男的心生疼。
“他那么年轻,不会有事的。”家琪拍拍胜男的肩膀,咬
咬唇。
胜男读书的时候学医,自然知道高血压的威力。若是脑出血,重则性命难保,轻的话短时间内话说不清楚,人也有半身不遂的危险。胜男想着想着,脸色像刚滴了消毒水的粉帕子,迅速褪色成白。
延延见胜男一脸白色,眼巴巴地望着胜男:“妈妈,延延是个好孩子,不会没有爸爸的。”
胜男用自己微凉的手捏捏延延粉嫩的小脸,勉强一笑。
周老爷子似乎比胜男还惊慌。已不见他昔日的风度翩翩,他不停地来回走着,时不时拨一个电话给私人医生,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正来回走着,却见自己的二儿子周绍勋一脸夸张的悲悯,哭丧着脸急匆匆而来。
“爸爸,我哥怎么样了!”周绍勋抓着周老爷子的西装衣袖,一双不大的眼睛泪汪汪的。
周老爷子微微一笑,胳膊一甩,迅速甩掉周二世祖白日里刚行过凶的双手:“还在急救中,不过,不如你愿,死不了。”
周绍勋嘴角一抖,眉眼间依旧满是夸张的哀痛:“爸,瞧您说的,他是我哥啊!”
周老爷子双目一瞪,用手指点着二儿子的胸口,悄声说:“给我滚回家好好待着!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周绍勋无奈地说:“我明明是来看我哥……”
“闭嘴。”周老爷子眼睛之后的眼睛犀利聚光。
正在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胜男抱着延延冲上前去,周老爷子早已揪着医生的袖子不放手:“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悲悯与无情结合式的冷
静:“病人血压过咼导致脑出血,抢救之后暂时脱离危险,不过真正脱离危险,差不多还要两周的时间。”
周绍勋满脸掩饰不住的惋惜。
“两周!那么久!脑出血?”周老爷子整张脸绷紧着,他的父亲便因这病身亡,此时,他的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了。
“就是俗话说的中风。”医生解释道,“最近病人会出现行动语言障碍,等他醒来后的一个月之后,可以让他进行康复练习,你们不必担心。”
医生摘下口罩和白帽,宽慰着病人家属,转身时,只见他的后背湿了大片。
“行动语言障碍?会好吗?”周老爷子有些激动地晃着医生的身子:“能搬动病人吗?我要送他去美国,我要转院!”医生有些习惯却又无奈地望着周老爷子:“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病人暂时不宜搬动。”
周老爷子太阳穴处的青筋凸起:“什么时候可以?”
“要等情况稳定下来。”医生说。
“医生,那病人的行动障碍,是指……瘫痪吧?”周绍勋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狂喜。
医生点头:“会导致半身瘫痪,不过他还年轻,日后经过康复训练,会重新站起来的。”
“妈妈,什么是瘫痪?”延延好奇地问。
周老爷子不语,胜男垂下眼睑,一脸尴尬。
“就是不能走路了。”周绍勋轻描淡写地回答。
周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暂时的。不会太久。”
“我们照顾他,让他好起来。叔叔会好的!”延延说。几个人正说着,梁绍禹被推了出来,双目紧闭,身上被五花大绑着,呼吸罩下的脸雪白。
“儿子!”周老爷子扶着病床,喃喃轻唤着,声音沙哑。
“大哥!大哥你能听到吗?”周绍勋说。
“叔叔你醒醒呀!延延来看你啦!”延延和胜男亦是跟了上去,家琪从裤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点上,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长廊,走出医院的大门,等公交车。
众人护送着梁绍禹送入icu病房,站在门口,周绍勋唉声叹气:“唉,都这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周老爷子面无表情,开始数数:“1,2,3。”
周绍勋微微一笑:“爸爸,我先回去了。”
周老爷子思忖了一番,握住胜男的手:“有胜男留守的话,我就放心了,一会儿胜男你带着孩子跟我走,送你回去拿日用品,—会儿再送你回来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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