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有这样呛声过人。那一天坐在病床上,却莫名地生出许多勇气。大抵是多日来郁结的心情经不得一点刺激,稍微撩拨就受不住。然而这些勇气在顾衍之看来大概仍是一挥而散的空气,他听后根本不为所动:“神经元是细胞,血液是组织。血液由血浆和血细胞组成。你的生物老师一定告诉过你,神经元和血液比起来,是小一号的套筒娃娃。因此你的血液就算逆流而上,也进不了你的神经元里。”
我说:“我的生物老师才没有告诉过我什么小一号套筒娃娃之类的话。”
他看着我,说:“这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我强调,“这很重要。”
对面的人语气平静:“你还记得你的生物老师,这说明你并没有失忆。这才是比较重要的事。”
“啊,”我不假思索说,“我确实记得我的生物老师,可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他没有动。眼神冷峻地看我半晌,那目光沉甸甸地。突然他开口:“为什么要吞安眠片?”
我说:“我没有吞安眠片。”
顾衍之罔视我的回答,脸上仍旧殊无笑容:“杜绾,回答问题。”
他的语气又冷又沉,我没有和他这样对话过。考虑了一下,回答:“昨天晚上我吃的明明是巧克力球,不知道怎么吞进肚子里就变成了安眠片。大概是当时太困了吞错了药片吧。”
“为什么卧室里会放着安眠片?”
我低头看看手背,半晌才把头抬起来,说:“这个。大概是去药店的时候也太困了,所以买错了药片吧。”
这句话导致顾衍之的眉心深深皱起。
我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一直温柔带有笑意,即使是在会议室中动怒,也仅仅语气微沉,脸上不会变化半分。我看着他始终没有舒展开的眉心,又过了一会儿,说:“哥哥,我没想要自杀的。真的。吞安眠片只是无意识的举动,你没必要这么担心。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仍是看着我,没有开口。
我看着他有些不规整的衣衫。他一向衣冠楚楚,难得见这副模样。我猜想着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的异常。也许是在晚上,也许是在早晨。然而发生每一种可能的前提都是他进去了我的卧室。这样想来想去,思路就又慢慢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将思路打断。病房里还是一片静寂。握了握自己的手心,低声说:“哥哥,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少见面好了。”
“……”
我轻吸一口气,接着说下去:“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填报的第一志愿是c大。”
眼角余光看到他捏了捏袖口。隔了片刻,我听到他的声音低缓:“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你的班主任,把你的志愿改成了t大。”
“……”
“c城的大学总体都不及t城,你的班主任也不推荐你去那里。你熟悉的地方是t城,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我低着头,说:“那我找个房子,学校放假的时候搬出去住。”
他停顿了一会儿:“绾绾,你没必要这样。”
我抬起头来看他。窗帘遮住的光线半明半昧,映出他线条美好的侧脸。唇角的地方微微向上弯翘,还是有点温柔的意味。我明知道这是假象。可他一直这个样子在我眼前,我难能一直保持冷静。
我的语气坚定:“我还是搬出去。”
从那天出院,在我整个大一上半年,我和顾衍之没有见过一次面。包括九月份我去t大报道,全程由顾衍之的秘书协助,顾衍之没有露一次面。
除此之外,我对他的一切消息实行不问不听原则。每天的关注点只有读书学习。这就导致我的生活过得比之前还要平静。用叶寻寻的话说,我简直就是在过清心寡欲的尼姑生活。
与我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叶寻寻的高中生活已经不足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
她的叶寻寻语录迅速从之前的一年一本发展为一年三本,里面的内容蔚为壮观,不止包括对世界的哲学思考,人类的八卦纠葛,还延伸到了她对男女之间有关秘事的认真探究与思索。
叶寻寻的这些知识有绝大一部分都来自鄢玉。而叶寻寻一旦对这些事情有了新发现,总会第一时间抓我过去一起探讨。这就导致我一度都被强迫洗脑,然后对相关知识有了揠苗助长一般的了解。
在我的大一上半学期,李相南是比叶寻寻还要频繁出现在我面前的存在。
这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主要表现在叶寻寻还在读高中,难以抽出太多空余与我商量时间。而李相南则在报考志愿截止时间的前一个小时无耻地从高中班主任手里偷到了我的志愿表,然后跟着修改了自己的第一志愿。这就导致从此以后我每一次上课,都有与我同校同院同专业的李相南固定徘徊在我的同桌、后桌、以及斜后桌的范围。
这简直是比高中时代还要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我终于在整个学院都在谣传李相南是我男朋友的时候忍无可忍,将叶寻寻特地叫出来抱怨这件事。她对此的反应是隔着餐桌捏住我下巴,逼我直视她的眼睛,认真说:“来,看着我。说顾衍之这三个字。连着说三遍给我听。”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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