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天空广阔得惊人,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位,独独脚下是土地,其余的尽是苍穹。
站在这片土地上,令文卿想起家乡里关于天圆地方的传说。
他走得有些累了,就脱下他的白披风,换了一身水火不侵的战斗服,跳进瓦蒂河的不知哪条支流,脸朝上睡在水面上,慢悠悠顺着水流的方向漂流。
天空落下了帷幕。
但幻夜的戏剧才刚刚开始:月亮的身形越来越清楚,又缓缓从文卿的眼角流淌到瞳孔正中。它清幽而硕大,朦朦的光照亮了一小块天空,那一小块便显出丝绸般的暗蓝。
星星登场了,并且早已各就其位,正依照自己所属的规律翩然起舞。如果有精通星象学的法师正观赏此景,一定会为星星的舞蹈中所蕴含的庞大真理潸然泪下,正如同懂行的观众惊叹于舞者娴熟的技巧,看到美丽背后的汗水和天分。
至于文卿,他看不太懂星象,但这丝毫无损于他领略星空的浩瀚和深邃。
他躺在水面上,瓦蒂河的柔波轻抚他的身体和面颊,而他的神思已随着他的视线飞到天上,飞到星空里。河水承载他的身体漂浮,而每一粒星星都是一粒水滴,星星们汇聚在一起,恰如一条渺无边际的长河,他的魂魄徜徉在星河里,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心在何方。
他心中已是一派空茫,但是这份空茫并不是因为寂寞或者空虚,更毫无悲哀或是忧郁。他心中如此空茫,大概是因为太快乐了,太满足了,太幸福了,甚至自己无法承担,只好投身于星空河流,投身于更广博、更伟大的事物。
星星就在他的身侧,触手可及,月盘静静地俯瞰他,如同神灵的眼睛。
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极度满足、极度幸福的时候,文卿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他一直都觉得孤独。这不奇怪,人们总是觉得孤独,最粗枝大叶的人也会在某个片刻感受到无可消除的孤独。这种存在于人体内的原始情绪并非没有益处,就像适度的愤怒有利于发泄、适度的悲伤有利于反思一样,适度的孤独有利于让人们接近自己。
可是孤独不可以太多。太多的孤独会让人变得边缘,太多的孤独会让人时常难过,太多的孤独同样会让人过于接近自己,这样的人是极端自我的,他们不被大众所容,而这又促生了更多的孤独。
对文卿这样的人来说孤独既是必要,也是必须。他徘徊在自己所营造出的若有若无的孤独环境里,仿佛游于蒙昧和太古,尽管知道孤独,享受孤独,却从未真正去触摸。
直到他此时看着星空,忽然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孤独,意识到他如浮萍般漂流于世,既无来处,也无归处。
感觉……其实还好。
不会有比不知哪天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日日夜夜游离在生死交界线的孤独更残忍的孤独了。
文卿闭上眼,在瓦蒂河均匀而温柔的起伏中渐渐睡着了。
清晨,破晓,扎营在瓦蒂河某条支流附近的一个兽人部落忙碌起来。
他们是刚刚迁徙到此地的,上一个扎营地点在他们刚刚离去后不久便被改道的瓦蒂河支流淹没了,多亏祭司及时带领他们离开。假设不出意外,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两年之内都不会被河流淹没,而对习惯了四处迁徙的兽人们来说,两年的安定时间好像漫长到看不到头。
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尤其是刚扎营的时候
帐篷粗粗建好之后还需要调整和维护,部落中的篝火才搭设完框架;干粮虽然短时间之内够吃,但探索周围环境、确定猎物聚集的位置刻不容缓,而且无疑需要大量的人手;祭司正在与交好部落的祭司联系和交流,告知对方他们已经迁徙至新址;稍大一点的孩子照顾着小孩子,顺便教导对方狩猎的技巧,更大的少年期兽人则跟着长辈打下手。
部落里的每一个兽人都有工作要做,吉莉安转了一圈,搬家的兴奋让她静不下心来学习,又实在是不好意思仗着自己是下一任祭司玩耍,想来想去,她抱着水桶去了最近的瓦纳河支流。
水流附近是平坦的草地,几只鼠类动物啃食着野草,胡须抖动着探听环境,然而直到吉莉安走过,它们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
微风吹来几分水汽,吉莉安停下脚步,深深地呼吸,然后连蹦带跳地跑到水边跪坐下来,将水桶倾斜着放到水面。
水流涌入桶中,水桶越来越沉,吉莉安稳稳地双手扶住水桶,等水满了,就往上一提——竟然被水桶的重量带得往前一倾,而水桶浸在河水里纹丝未动!
吉莉安又惊又怕!她的种族在兽人中以速度和智商见长,力量稍有不足,这一点她承认,但再怎么不以力量见长,她也能在五岁的时候拎起满满一桶水!
现在她都十四了,反倒拎不动了!
事出反常定有妖,吉莉安很快冷静下来,改跪坐为蹲立,弯下腰,紧了紧抱住水桶的双手,而后用力往上一拔,同时挺直腰肢站直身体——这一次水桶被她拎起来了,但同时跟着水桶被拎起来的,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被捞起来的人不知道穿的什么材质的衣服,半点都不吸水,被猛地捞上来后大量水珠溅落,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的黑色长发蒙在对方的脸上,吉莉安完全被“打水捞出一个人”的事情搞懵了,傻乎乎地站着,看着对方把粘在脸上的长发撸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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