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的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把那些轻快的钢琴曲一首一首地弹下去。不知什么时候,钢琴的调子忽然一变,从古典音乐变成一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季晓鸥知道那是一首英文歌曲,高中时流行的十大英文金曲中必有的一首,但年代久远,实在想不起名字了。
琴声的余韵就结束在这首英文金曲里。那女人合上琴盖站起来,蓦然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明显吃了一惊。
她径直走过来,突然看到季晓鸥脸上的泪痕,表情一下变得极其柔软:“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没有没有,我没事儿。”季晓鸥赶紧摇头:“在听你弹琴。你刚才弹的那首歌叫什么,太好听了。”
“你喜欢这首歌?”女人笑了笑,“它是一首很老的歌了,名字叫‘tonigylove。”
“哦,想起来了,《今夜庆祝我的爱》。这种老歌承载了太多回忆,能让人想起很多美好的往事。”
“你说得对,它的确会让人想起很多很多的美好往事。”女人举起手臂,将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明净的额头。她望着季晓鸥,“你是信徒吗?”
季晓鸥迟疑一下:“算是吧,只是还没有受洗。”
女人微笑:“那太好了!喜欢唱诗班吗?这里收留了很多失落的灵魂,你若喜欢,也可以加入。”
季晓鸥好奇极了,这女人笑容里似带着一丝肃穆的哀伤,像是刚从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中走出。因为女性也可在基督教会中担任管理和传教的职务,所以她问:“你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吗?”
女人摇头:“不是,我和你一样,都是未受过洗礼的平信徒。”
“你没有受洗?为什么不受洗呢?”长得这么圣母范儿,却不是真正的基督教徒,季晓鸥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女人脸上又现出那种宗教题材画中特有的微笑:“因为我知道我追随主耶稣的动机并不纯粹,只是因为很久以前我爱上一个人,却因为迟疑和不信任,最终失去了他。在他离开以后,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瑰宝。我愿意重生得救,只为有朝一日能在天上重新见到他。”
季晓鸥哆嗦了一下,怀疑眼前这女人是不是从异次元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怎么所有的台词听上去都不像现实社会的正常对话呢?幸亏她穿着一件质地很好的烟灰色修身羊毛连衣裙,既没有赤脚穿着球鞋,也没有穿着白棉布裙子,更没有海藻般的长发,没有这些典型的小清新特征,季晓鸥认为还是可以彼此多聊两句的。
于是季晓鸥问道:“假如你能再见到他,你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怀疑,完全信任他呢?”
她回答:“你相信神的无所不知和无所不能吗?如果你相信,就将一切怀疑恐惧和压力都交给神,神自会把答案放在你的心里,你只需追随你的心,无须想太多的过去和未来。不要恐惧扫过你生命的暴风雨,那不过是神的试炼。很多时候,他让我们等候,仅仅是要操练我们的忍耐。即使所有的欢乐都失去了,上帝仍会给你力量让你站起来。”
几句话听得季晓鸥心头剧烈震荡,纠结多日的问题,竟在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嘴里听到简捷可行的答案。按住怦怦作响的心口,她怀疑地问:“你是谁?约翰?路加?还是保罗?难道你是上帝派来点化我的吗?”
女人被逗得笑起来。这一笑,季晓鸥才能看到她眼角一两条若隐若现的细纹,多少也应该有三十岁了。
她说:“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不过我只是个凡人,我姓赵,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may。”
那天晚上,季晓鸥的祈祷词里,多了这么一段:“神啊,从今往后,我必不再向你述说我的软弱和痛苦,请将勇气和力量放置于我的内心,哪里有伤害,我传达宽恕;哪里有忧愁,我带去喜悦;哪里有幽暗,我带去光明;哪里有疑惑,我播下信心;哪里有绝境,我带去希望。”
她终于积聚起足够的勇气去见李美琴。除了看看李美琴的近况,起码也能问问那个微博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谁。她被自己脑子里那个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的灵感折磨得心烦意乱。
就近出了地铁站,季晓鸥没有选择公交,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她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快到目的地时,出租车在最后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红灯。季晓鸥无意中抬起头,朝原来那栋楼房的方向瞄了一眼,仿佛晴天里打下一个霹雳,她蓦然惊呆了。
那里已被夷为平地,到处是一片瓦砾。那栋陈旧的楼房已经消失。
季晓鸥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望着那片瓦砾场,愣愣地站了好久,才想起掏出手机拨湛羽家的电话,然而手机话筒里传出来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您核对后再拨”。
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西北风透过羽绒服长驱直入,冰冷一点点渗透她的身体。季晓鸥终于意识到,她长达一个多月的恐惧和退缩,最终让她和李美琴失去了联系。这大概就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那么严谨呢?她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化解她这段日子所有的惊惧与伤心?才能让她想起严谨时,心口不再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石喘不上气?
严谨的律师于半个月后第二次申请会见,然而这一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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