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终于转过头,两人见面之后,她第一次正眼打量季晓鸥,然后她说:“他既然去找你,说明他相信你。落井下石那种事,我也相信你做不出来。”
季晓鸥只好笑了笑:“谢谢你的信任。”
“你不用谢我,但你真该谢谢我家老爷子,不然我也不敢来找你。你们这事儿,严谨虽然脑子转挺快的,你也挺机灵,但其实,走的是一步险棋,有漏洞,知道吗?”
季晓鸥从后视镜里看到严慎的半张脸,那张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但方才那几句话,在这不大的车厢里余韵袅袅,让她着实打了个寒战。
她低下头,再次说了声:“谢谢。”
季晓鸥都不明白自己撞了什么邪,最近几个月接二连三地跟医院打交道。虽然父母都是医生,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道,伴她从小到大,但她还是对医院这个地方充满了排斥感,尤其是重症监护室。雪亮的灯光二十四小时长明不熄,危重病人身上插满管子,孤独地躺在病床上,除了陌生的护士照看,亲人朋友都无法陪伴他们走过生命中这最艰难的一段旅程。那里几乎就是人世间的阴阳间隔之地。
她按要求穿好隔离服进去探视。严谨的母亲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原来她脑子中勾画出的形象,完全是严慎的翻版——傲慢、刻薄、居高临下的官太太。但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紧闭的双眼、灰白浮肿的脸、斑驳的白发,都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奶。奶奶去世前,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icu的病床上,对亲人的痛哭和挽留毫无知觉,直到医生撤去所有的监视仪器和呼吸机。
季晓鸥回头望望站在玻璃窗外的严慎,她正合起双掌,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季晓鸥叹了口气,慢慢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开始说话:“严慎要我说些您爱听的事儿,可我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才能讨您喜欢。不过我觉得,这会儿您最想听的,大概就是严谨什么时候能无罪释放。”
周围很安静,除了呼吸机在规律地作响,静得似乎能听见点滴瓶里药液一滴滴坠下的声音。她的声音也轻得像呼吸一样,不知道是说给病床上的严谨母亲听,还是要说给自己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可我相信他一定能出来。这些天我向上帝祈祷,上帝总是告诉我要忍耐,祂说这一切不过是对我们的试炼,祂说即使所有的欢乐都失去,也会给我们力量让我们等到他出来的那一天。我相信上帝能够看见一切知道一切并且原谅一切,祂让我等待,不过是为了我的心更坚定。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我真的爱他,而且深得超过我的想象。”
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很快过去,严谨的母亲依然无声无息地躺着,和季晓鸥进来时没有任何区别。她站起身,再次叹了口气,然后离开。没有人注意到,在她的身后,那只安静地放在床沿上的手,其中一根手指,忽然动了动。
严慎在门外等着季晓鸥。她那种深陷在椅子中的坐姿,将一个人的疲倦与软弱完全暴露。看见她的瞬间,季晓鸥忘记了她曾经的傲慢与嚣张,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姐。”她轻轻叫了一声。
严慎扭过脸看季晓鸥一眼,眼中有隐约的水光。像是要回应季晓鸥这一声“姐”,她笑一笑,但是笑容太过勉强,竟笑出一副凄风苦雨的光景。
季晓鸥忍不住搭住她的肩膀,轻轻搂了一下:“严谨不在,这个家全靠你了,姐,你不能再倒下,你得撑住。”
严慎眼望着不远处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神情呆滞,好久才像是听懂她的话,点点头。
接下去季晓鸥就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一个忧心如焚的人。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她明白此时局外人一切无关痛痒的关心,对亲属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是耳边轰轰作响的一段声音而已。严慎脸上的泪,她也擦不了,她只能陪着严慎坐一会儿。
严慎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靠在了季晓鸥的肩膀上,眼睛闭着,脸和头发贴到季晓鸥的脸上。季晓鸥握紧她的手,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坐着,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
严慎终于睁开眼睛:“季晓鸥。”
“嗯?”
“我爸让我跟你说,谢谢你!他还说,一切随命,昨日因便是今日果,任何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他说,严谨是自作孽,让你放下……放下他吧。”
季晓鸥没搭话,因为根本就无从搭话,只是心脏像坠上一块千斤巨石,蓦然沉了下去。她翘了翘嘴角,似乎想笑,但睫毛上却沾上了细碎的泪滴。已经融在血肉里的感情,尖刀都剜不去。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晓鸥。”
“什么?”
“这个给你。”严慎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季晓鸥低头打开,原来里面是一份早已签好字的委托书,委托她全权处理“三分之一”的经营管理。最下面的那个签名,龙飞凤舞很难辨认,但是她好歹认出一个“严”,知道这一定是严谨父亲的手笔。
“交给你了。”望着窗外寡净的蓝天,严慎脸上惨淡的表情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别让他失望。他是我妈的命根儿,这家饭店,就是他的命根儿。”
季晓鸥小心地收起文件:“他现在还好吗?”
严慎冷笑一声:“没人知道。连他关在哪儿,都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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