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鸥被抢白,可是并没有感觉尴尬,相反,她脸上的表情极其诚恳:“是啊,我知道您是明白人,所以才特别想弄清楚,您要告‘三分之一’,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苦衷?也想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您才可以撤诉?”
陈富隆忽地站起身:“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对不起了。”
季晓鸥情急之下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陈叔!”
陈富隆拂了两下,没挣开她的手,只能苦笑一下说:“季小姐,看年纪你也就比我闺女大一点儿,跟家找一安分工作不好吗?非要抛头露面做餐饮?我告诉你啊,有句话怎么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事没得商量,除非你把货款立刻补上,不然我没办法也没理由撤诉,在这地头上我不能只和你们一家合作,明白不?”
他一把推开季晓鸥,力气大得让她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晓鸥望着他的背影,将他最后一句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完了狠狠撇下嘴,“没理由?行,我来给你找理由。”
“三分之一”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意虽然不好,每天的流水连鼎盛期的三成都不到,但因为每天晚上都可分到前一日的收入,员工情绪还算稳定,而日常事务店经理和楼面经理都可应付。除“富隆”之外的几家海鲜供应商,经她一一拜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答应照常供应,并且破例给她三个月的延迟付款期限。几件大事敲定,将店面整个巡视一遍之后,眼见一切还算正常,季晓鸥决定还是赶回北京优先处理富隆公司欠款的问题。
刚回到北京,她便接到一个银行通知短信,“似水流年”美容店的转让费和房租已经打过来了。这条短信让她暂时松了口气,因为这笔钱足够对付“三分之一”一个半月的日常成本了。但是欠“富隆”公司的四百七十万货款,却无从觅起,她手中所持可以变现的唯一资产,就是奶奶留给自己的那套房子。为此她专门去趟房屋中介公司,咨询了一下价格和成交期限。中介却告诉她,因为北京刚刚出台严厉的房屋限购政策,她那套房子更适合商用而不是自住,再加上目前是成交淡季,除非她能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挂牌,否则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出手。
季晓鸥很无奈,本来情急之下想到卖房子已经是下下策,因为刚花了二十多万重新装修过,又刚收了美容店的转让费,如果房子卖掉,这部分费用将会全部打了水漂。可即使这样,竟也无法解她的燃眉之急。她只能让中介先按正常市场价三百五十万挂牌试试,如果乏人问津再考虑降价。
出了中介公司,季晓鸥一筹莫展地坐在路边花坛上,这一刻她只感觉内外交困,四面楚歌。前店经理刘万宁的携款外逃,经调查取证已正式立案,但是刘万宁跑得无影无踪,家里只有七十多岁的老父母,对他的举动和行踪一概不知。“富隆”起诉“三分之一”的官司开庭在即,虽然媒体方暂无动静,但因为她一直怀疑刘万宁和“小美人”李国强暗中有勾结,他卷款跑路和“富隆”起诉完全是一套连环计,再加上“小美人”上次撂下的那句话,让她一直担心“小美人”为能得到“三分之一”,说不定正憋着什么大招。
此刻她十分想给严慎打个电话求助,可是一想起严慎那种充满鄙夷和轻视的眼神,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她从背包里取出钱夹,钱夹里夹着一张严谨的照片,照片上的前狙击手戴着防护眼镜,双手平端着狙击步枪,正神情专注地瞄准镜头外的目标。坚毅、沉稳、冷静,所有她喜欢的男性特质,都能在这张照片上找到。
“你瞧瞧,你扔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呀!”她对着照片自言自语,“我要是把房子卖了,我妈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我了。可是不卖房子,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那家伙收手呢?要不你快出来,自己收拾这烂摊子吧,我真不想管了。”
严谨维持着严肃的神情,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季晓鸥苦笑一下,然后将钱夹收起来,站起来溜达着往回走。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直奔父母家的方向,前方都已经可以看到小区最外边那栋楼了。她站在路边,原本是想笑一下,笑自己的言不由衷,原来一遇到困境,她最想投奔的,还是父母的怀抱,可是眼眶一热,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她抬起手想擦掉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多。仿佛这个动作触发了某个开关,这些日子所有的焦虑和委屈都涌了上来,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失控,会在这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号啕痛哭,但呜咽声还是透过手指缝传了出来。
她终于转过身,背对着行人肆无忌惮哭了一场,好在随着眼泪涌流而出的,还有内心的压力和难过。哭完了抬起头,她感觉整个人里里外外像被水洗了一遍,心头清明,又可以重新面对所有的意外和打击了。
擦干眼泪一抬头,她忽然看见身边站着一个人,正怔怔地望着自己。那人穿着一件当季的白色箱式大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容色清冷娟秀,正是几个月前她在唱诗班见过的那个弹琴的女人。
季晓鸥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太深了,脸盲症居然一点儿没有发作。即使只见过一面,也难忘她的模样,并且一直记得她的名字叫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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