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琴坐直身体,朝她招招手:“小季,你过来。”
季晓鸥走近两步,在她面前蹲下,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阿姨,我在这儿。”
李美琴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将一张硬硬的卡片放在她手心里:“这张卡你拿走吧。”
季晓鸥低下头,自己手里放着的,竟是一张银行借记卡。
“这……这是什么?”
“卡里有十八万,是上次住院,你们拿过来的,拿走吧,我不需要。”
“可是,这钱是给你做手术用的。”
李美琴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那时候我拼命想活下去,是为了小羽。小羽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我不需要钱,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为了钱,小羽也不会走上那条路。拿走吧!小季,以后你也别再来了。”
“阿姨……”
“小季,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个凶手。这张卡我怕丢了,怕被小羽爸爸找到,所以藏在褥子下面,每天晚上,它都像块烙铁一样,烧得我睡不着。一想起这些钱是害了小羽那个畜生给的,我就恨不能把它剪得粉碎。走吧,小季,带着这张卡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阿姨你听我说,这里面绝对有误会。严谨不会害小羽,他不是坏人,他干不出那种事……”
“我的眼睛虽然快要瞎了,可我的心没有瞎。”李美琴打断她的话,“我要等着,我要睁着眼睛,亲眼看着凶手被执行死刑。”她的眼睛缺乏神采,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她的声调并不高,语速也很慢,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每一个字都似附着刻骨的仇恨。
那张银行卡被季晓鸥紧紧攥在手心里,四边像刀刃一样,简直要切进皮肉。她慢慢站起身,点点头:“好,找到真凶以前,我不会再来。”
那天的天气很好,室外春阳和煦,花木葱茏。季晓鸥坐进驾驶座,却觉得周身寒冷,手指冰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关节指甲全泛了白。她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才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找到may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may姐,麻烦你帮我演场戏好吗?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最适合扮演白富美,请你帮我定时给她捐助一笔钱。”
may安静地听她说完原委,然后说:“可以,这场戏我可以帮你演,但是她如今了无生趣,你确认她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捐赠和资助吗?”
季晓鸥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回答:“有句话,我知道说出来可能很不合适,如果冒犯到你,请原谅。may姐,你当初是怎么走过最难受的那段日子的,请用同样的方式帮帮她。”
may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然后说:“好。”
当季晓鸥回到“三分之一”,拨动保险柜号码盘的数字“040812”时,她又想起了ay的故事充满了好奇,但是她能看出来,对may来说,那恐怕是一处今生无法碰触的伤痛,任何试图揭开旧日伤痕的举动,都显得过于残忍。有些人会把痛苦当作生命中的一部分收在心里,否则他们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否爱过。她也想过,假如遇到同样的事会如何?她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仍然会像奶奶去世时一样,歇斯底里地发泄完心中的悲伤,便站起来擦干眼泪再尽可能快乐地活下去。绝不会把自己埋在往事里不肯自拔。人不能永远活在记忆里,你总要和过去告别,向未来前进。
季晓鸥在塘沽整整待了一个星期没有回北京。和高阳公司的协议已经签订,价格给得还算公道,但她必须保证一个星期后的慈善晚宴完全符合对方的要求。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从海鲜进货、酒水购买一直到厨房配菜,每一个细节都亲自盯着,生怕照顾不周出点儿什么纰漏。又因为高阳告诉她,靠may帮忙,晚宴的最后一个节目,临时改为教会唱诗班的演出。季晓鸥站在一层的大堂里,怎么看都觉得店内原来豪华冰冷的装饰,带着都市纸醉金迷的奢侈味道,与圣洁的宗教气氛严重不符。于是她紧急联络了一家窗帘供应商,以加急的速度生产出一批欧式布幔。
到了正日子那天,布幔一悬挂起来,一层大厅的格调顿时改头换面,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柔软的布幔遮挡住线条冷硬的镜面与罗马柱,雪白的桌布上陈设着黑色的枝形烛台,大厅的灯光被调暗了,烛台上竖着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烛光闪烁,将黑暗与光明的界限变得模糊,整个店堂仿佛幽深华丽的宫殿。尤其到了唱诗班的节目,跳跃的烛光映照着女孩子们光滑的脸庞,风琴声悠扬动听,歌声婉约悲悯,柔软如丝绒,摩挲着黑色的夜晚,摩挲着那些在都市中被磨炼得坚硬无比的神经。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者手机,这歌声有种奇特的感召力,让他们恍惚地以为自己似乎丢失了什么。这份失去无以名状,一下一下仿佛把人的心都掏空了。
季晓鸥在这一刻悄悄退了出去,一个人慢慢爬上了顶层的甲板。海面上风很大,撩起她的长裙,黑色的剪影像一面飘扬的旗帜。大厅的歌声隐隐约约传来,仿佛是来自云层深处的声音,缥缈深远。
“严谨,你看到了吗?”她对着北京的方向喃喃自语,“我做成了!‘三分之一’的生意一定会恢复,你放心。上帝不会抛弃我们,你也一定不能放弃,我相信一定会有真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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