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星河璀璨,夜色沉沉,凡界却青天白日,碧空万里。我落在一间学塾的外头,隐了行迹,听得书声琅琅飘出来:“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
我循着琅琅的书声往里瞧,一眼便瞧中了坐在最后头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这孩子的一张脸虽在凡人里头算出众得很了,却稍嫌稚嫩,约莫长开了也及不上夜华那张中看,但眉眼间冷淡的神色却搬了夜华十成十。
书声毕,授课的夫子睁眼瞟了瞟手中的课本,道:“柳映,你起来与他们解解这段吧。”眉眼冷淡的这个孩子应声而起。我心中一颤。本上神眼色忒好了些,这孩子果然是转世的夜华。我就晓得,他无论转成什么模样我都是认得他的。
他一条一条解得头头是道,夫子捻着一把山羊胡子听得频频嘉许,令我想起十六师兄子阑当年在课堂上的风光。
这事其实是段丢脸的伤心事。当年本上神年少无知,被一众师兄带得不上进惯了,课上墨渊讲学,我觉得没意思,便常与志趣相投的十五师兄丢字条传小话,以此寻乐子。但我们道行浅学艺不精,十回里头有九回都要被墨渊逮住。墨渊他责罚人的法子万古长青,一被逮住,势必是当着众师兄的面背一段冗长的、枯燥的佛理。可怜我连他指定的那些佛理的边边角角是什么都不晓得,更遑论当场诵出来。我踌躇复踌躇,期期艾艾。十六师兄永远是在这时候被提起来,当着我的面流畅背出那段佛理,等闲还能略略将诵的段子解一解。于是乎,凡是有识之士,都立刻能一眼瞧出来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子,诚然的确是个不长进的弟子。
十五师兄和我同病相怜,我们觉得子阑实在聪明得讨人嫌,指天指地地发誓,一辈子都不跟这种聪明人相好,还写了封书两两按了手印,埋在昆仑虚中庭的枣树底下,以此见证。
可如今,夜华在学堂上的这副聪明相,我瞧着,却讨人喜欢得很。
我隐在学塾的窗格子外头,直等到他们下学。
两个小书童帮夜华收拾了桌面,簇着他出了门。我也在后头跟着,不晓得如何才能自然地显出身形来凑上去跟他搭个讪。我辗转着,犹豫着,踌躇着。背后嗖嗖两声,我下意识一拂袖子,两颗疾飞而来的小石头立刻拨转方向,咚咚砸在路旁一株老柳树的树干上。
动静引得夜华回头,三四个半大毛孩子唾了声,跑开了。边跑边唱着一首童谣,这童谣一共七句话,道的是:“米也贵,油也贵,柳家生了个小残废。前世作孽今世偿,天道轮回没商量。纵然神童识字多,一个残废能如何。”我脑子里轰了一声。抬眼去看夜华的右臂。
天君他奶奶的。夜华是他的亲孙子,他一颗心却也忒毒了些,转个世也不给备副好肉身,夜华右臂的那管袖子,分明……分明是空荡荡的!
簇着夜华的两个小书童忠心护主,要去追那几个小兔崽子,被止住了。那几个小兔崽子我瞧着眼熟,在脑中过了过才想起是夜华的几个同窗。身为过来人,他们的心思我自然摸得透彻,多半是自己功课不好瞧着夜华却天纵奇才,于是生了嫉妒之心。可嫉妒归嫉妒,默默在一旁不待见便得了,编个这么恶毒的儿歌委实太过。哼,这样不长进的兔崽子,将来吃苦的时候,就晓得当年做这些混账事的糊涂了。
夜华左手拂了拂右臂那管空荡荡的袖子,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我看在眼中,十分心疼,却又不能立刻显出身形,以防吓着他们几个,只能空把一腔心酸生生憋回肚里去。
我从黄昏跟到入夜,却总没找着合宜的时机在夜华跟前显出真身来。那两个小书童时时地地跟着他,跟得我分外火大。夜华他戌时末刻爬上床,两个小书童宽了他的衣裳服侍他睡下,熄灯后立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打着哈欠退下去睡了。
我吁出一口气来,解了隐身的诀,坐在夜华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先挨近细细瞧了瞧他,再伸出手来隔着被子将他推醒。他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半坐起来蒙眬道:“出什么事了?”待看清坐在他跟前的不是他的书童而是我时,他愣了。他木愣愣呆望着我,半晌,闭上眼睛复躺下去,口中含糊道了句:“原来是在做梦。”
我心中一抖,急匆匆再将他摇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先截住话头,问他:“你认得我?”我心知他必定不认得了,方才那句大约也只是被闹醒了随口一说,可总还揣着一丝念想,强不过要亲口问一问。
他果然道:“不记得。”皱了皱眉,大约瞌睡气终于散光了,顿了半日,道:“我竟不是在做梦?”
我从袖子里掏出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来,好歹借着点亮光,拉过他的手蹭了蹭脸,笑道:“你觉得是在梦里头吗?”
他一张脸,竟渐渐红了。
我大为惊叹。转生后的夜华,竟原来如此害羞吗?
我挨着他坐得更近些,他往后靠了靠,脸又红了红。这样的夜华我从未见过,觉得新鲜得很,又往他跟前坐了坐,他干脆退到墙角了,明明一张白净的面皮已红透了,面上却还强装淡定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我房中的?”
我想起从前看的一段名戏,讲的是一个叫白秋练的白鲟精爱上一个叫慕蟾宫的少年公子,相思成疾,于是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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