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歌二人自然知道这个汉子的意思。
他以为他们是那枣花庄的人,在出事前离开了村庄前往平原城,正好避过了灾祸。他不便告诉他们村子里出了事,又不愿眼睁睁看他们回去送死,于是劝他们莫要回头。
林少歌笑道:“大哥既然如此劝我,那么——你又为何回头?”
汉子浑身一震。
默了许久,他对着少歌重重抱拳:“在下张岳。走错了路,只能回头。可惜的是,做人做事,却是回不了头了。”
少歌点头道:“在下林少歌。事在人为,有心回头,都是回得了头的。”
张岳目光微闪,仔细打量这二人一牛。
许久,他摇头苦笑:“说得轻巧。有些话我不便细说,只告诉你一样,许多人和事,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回去是死路一条。”
少歌道:“那更得回去了。”
张岳嘲讽地笑了笑:“果然一村都是硬骨头,不过骨头再硬,也硬不过刀子。你不顾自己死活,也为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想想。言尽于此!”
说罢,挥了挥手,率着那几个人就要走。
“嗳,嗳,大哥——”林少歌叫道,“张岳大哥,你倒是告诉我出了啥事啊?!”
挽月翻了翻白眼。
张岳也是一脸无语地回过身来:“敢情你刚才和我说着好玩?”
林少歌厚颜笑道:“大哥一开口,就跟云游和尚讲经似的,小弟只好顺着您的话,瞎答上两句。”
张岳直翻白眼。
“大哥,走了,管这小子去死!”后头有人叫道。
张岳重重一叹:“相逢就是有缘,小兄弟,你和我也算是有两面之缘。不跟你说笑,你们村子出事了,遭了匪,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回去了。”
林少歌吊起眼睛,郑重道:“当真?!若当真如此,恳请大哥助我一臂之力,惩奸除恶,解救父老乡亲!”
张岳长长吸了口气,仰头望着天。
后头那四个小匪忍不住掩了口偷笑。
张岳觉得这一幕很荒诞,却有一种奇异的宿命感。
曾经,他也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满腔热血,满脑袋正义。少年时,曾拜在龙爷门下学功夫,艺成之后,帮着官府捉拿了几个菜花大盗,风里来雨里去,做好事向来不留姓名。
年轻人嘛,听到说书的讲起那些侠义之士的传奇,总是心生向往,也想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让坊间巷里都流传起自己的故事,然后淡淡饮一口酒,道:“嗯,还可以。不算白活一遭。”
可惜世道太平(呃,用可惜二字似乎稍有不妥),并没有多少大显身手的机会。就连捉那几个菜花大盗……其实也就是听说某寡妇家里有人爬墙,于是去蹲了几天,逮到几个腰里揣着大钱敲窗户的。
那几个人喊不喊冤他管不着,只知道从此那寡妇是恨毒了他。
他无所谓。他一向是不理会那些俗人的眼光的。
那些个亲戚只道他穷,借钱给他就是打水漂,见到他个个绕路。
他也的确是穷。江湖侠客怎么能去种地……怎么能去养猪……
侠客可是从来不差钱的!那他们哪里来的银子?!张岳琢磨很久,琢磨出劫富济贫四个大字。
可惜放眼望去,一个为富不仁的歹毒豪绅都没有……
村里最有钱的刘老八,人家那钱是省吃俭用攒出来的。
叫他劫谁去?
终于有一天,银虎的人盯上了他们寨子,派了十来号小匪来收粮。
这下英雄可找着用武之地了!他扬起一双铁拳,揍趴了那群小匪,还顺势抢光小匪们身上的大钱。
当真是扬眉吐气,做了大英雄,还白白捞了些钱财。寨子里的乡亲看他的眼神儿都变得滚烫了,甚至还有好多户人家跑来提了提——闺女大了,还没定婆家。
可惜侠客梦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银虎亲自率了几百人,拎着大刀把寨子围了,要求交出昨儿那个大侠。
然后张岳被准岳父们绑了,送给了银虎。
那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那一段人生,是他最不堪回首,却也最是自豪的。
在银虎的山寨里头,他们在他身上用尽了酷刑。这些匪徒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身正气、脑袋迂腐的大侠,他们想要彻底征服他,想要把他的尊严和高傲踩到泥地里面去。正是这样,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因为他不肯屈服,不肯求饶,怎么打,怎么折磨,他都一声不吭。
匪徒们并不是畏惧他的精神和气势,只是不服气,憋足了劲儿,想要整服他。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身为一个大侠的骄傲支撑着他不屈的意志,到了后头,他想屈服了,又觉得没面子,也找不到这个机会——匪徒们根本不给他机会,上来一顿揍,完事就走人。他总不能说——“哎哎,哥,咋不问问我服不服气了?”
再到了后头,他意识到他能活着,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低头。匪徒们已经把征服他当成了日常任务来走一走过场,一旦目的达到,留着他的命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整整挺了十年。其实这些年间,从某种意义上说,张岳已经实现了年少时的侠客梦。因为他的事迹已渐渐在江东民间流传开来。
匪徒们为了让打他的“手感”更好,每日里好吃好喝侍候着他,将他养得十分壮实。
直到溃堤。
这一片都淹成了沼泽。银虎卷起家当,率着众匪离开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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