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宅子苏砚来过几回,六七岁的时候,当时这里一直空置着,便成了他们用来打弹弓战、捉迷藏的好地方。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毕竟隔了那么多年。
儿时觉得这里大得很,如今看来还不如李无恙在洛京的别院呢。
护卫们领着她穿过庭院、绕过厅堂,径直朝着北面走去,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一座地窖。
像这样的地窖大户人家都有,以前苏家老宅也有,大多是用来藏冰藏酒的;这个地窖显然不同,也不像是后来改建过的,大概是将军府的特色吧,它是用来关人的。
地窖里很阴森,甫一进入苏砚便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缓缓步下阶梯后,她才发现这间地窖并不大,跟想象中不同,没有牢房,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罢了。
正中间有一套颇为华丽的桌椅,华丽到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是黄花梨木的,椅背很高,隐约只能判断出靠坐在椅子上的是个男人。
护卫将苏砚领到了那人跟前,恭谨地道:“应大人,人带到了。”
那一声“应大人”让苏砚顿时松了口气,大喇喇地抬眸朝着椅子上的那人看了过去,他岔着腿、支着头,坐姿有几分慵懒,脸上噙着笑意,是透着一股天真气息的笑,让那张脸看起来愈发的人畜无害了,随着他轻眨眼帘,懵懂眼波甚至有些惹人怜爱。
他看起来就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俊秀间透着孩子气。
若是跟别人说,这个人比她大六岁,估计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劳烦各位大哥了,能否让我跟苏姑娘单独聊聊?”他笑眯眯地冲着那几个护卫说道。
那些人就像被蛊惑了般,格外听话地退出了地窖。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应如歌才转眸朝着苏砚看了过来,“师妹,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蓑衣啊,方才外头不是在下雨嘛……”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披着蓑衣,湿哒哒的,怪难受的,她抬手解了下来,本想搁在椅背上的,捕捉到应如歌嫌弃的目光后,她扁了扁唇,随手扔到了地上。
“不是让你易容扮男装的么?”
“我扮了呀,可是后来碰到了空漠……哎呀,总之说来话长……”她直勾勾地瞪着桌上那些精致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见状,应如歌哼出一声轻笑,比方才柔和了不少,“想吃吗?”
“唔……”苏砚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吗?”
“可以哦。”
闻言,苏砚激动地冲上前拉开椅子,正要入座……
“坐这吧,胃口会比较好。”他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那张椅子。
苏砚不明就里,但反正有的吃就行了,她毫无异议地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颇为体贴地端起一份玉露团,献宝似的递到苏砚面前,那是她最爱吃的。
“不错啊,师兄,你这日子可过得比我滋润多了……”苏砚想到了自己的辛酸江湖路,每天餐风饮露,就算条件好点的时候也就啃啃肉干,和面前的锦衣玉食比起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命怎么就那么苦!
她咬了咬牙,抓起一只玉露团泄愤般地往嘴里塞。
然后……
一股不属于玉露团的呛辣在她口中发酵、蔓延,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喉咙,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紧紧地抓着身旁的男人,“水……咳…咳咳……你个混蛋快给我水!!!!!”
“哎呀哎呀,你吃到辣椒啦?”
“……”苏砚终于找到了水,眼眸发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上前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是消暑的凉茶,比水管用,饶是如此,她灌下了大半壶才总算觉得好些了。
“这一盘玉露团里也就只有一个加了些许辣椒粉,你居然就吃到了,这运气……”他缓缓站起身,“简直就跟你挑男人的眼光一样,烂透了。”
“……这他妈是‘些许’辣椒粉吗?!”
他并没有搭理苏砚,兀自朝着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走去。
她这才察觉到,这个地窖里不止他们俩,墙上有两条铁链,大概跟她胳膊差不多粗,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个人,跗骨刑枷。是个男人,这是苏砚唯一能分辨出的信息。他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凌乱长发覆面,衣裳已经不成形,只有几条破布顽强地挂着,血迹斑斑,裸露在外头的身体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皮开肉绽,有些伤口上甚至能隐约看到有蛆虫在蠕爬。
随着应如歌的靠近,那人微微动了下,身上的铁链发出沉沉声响,紧随而至的是他粗重的抽气声,在这空旷地窖里被放得很大。
“苏砚来咯……”应如歌伸出手,狠狠擒住对方的下颚,逼迫着他抬起头,“你不是想见她吗?”
……娄阁?!
苏砚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可她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记忆里那个白衣似雪的少年,眉宇间透着意气风发,笑容清朗,眼眸里仿佛有着脉脉春风;眼前这具枯槁血肉,只余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甚至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人还是刚经历过炼狱酷刑的鬼……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两道身影重叠起来。
“你怎么不吃了?”应如歌转眸看向桌边脸色微白的苏砚,“不是最喜欢吃玉露团了吗?”
“……呕!”苏砚用最直观最诚实的生理反应做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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